公子(砚城志卷二)_典心【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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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容颜衰老,从门内牵出年轻男人:

  「爹,这是您的外孙。」

  他不敢再逗留,转身又去写别家的门。

  「爹?」

  不论他写了几家的门,每扇木门后走出的都是他的女儿、都是他的亲人。

  深夜里头,他写满每一家的门,最后发现再也没有门可写。他救不了他们,无法阻止女儿悲恸露出与那些丧失亲人的家属同样的表情。

  『13』第十二章

  无路可走的郑堆拿出怀里的黑墨,开始往脸上擦,把脸涂抹得漆黑。这样不够,他还在四肢上涂抹,一边抹一边奔逃,在夜里大叫着:

  「吃我!吃我!不要吃他们,来吃我!」

  他把黑墨都涂尽,愈跑愈远,只想着要转移那食肝男人的注意。为了女儿,他就算奔逃得魂飞魄散也值得。

  远远的,郑堆的背影消失不见。

  容颜最老的素儿满是皱纹的脸,像一张纸般落下,然后是她的身躯、双脚。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也如脱钉的画,有的大片、有的小片,从慢而急纷纷掉落,露出身后的空白。

  很快的,所有的东西都剥落,像是下了一场色彩缤纷的雪。

  偌大的空白在色彩落尽后,开始拧扭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折叠为柔嫩掌心上的-朵纸蝶。

  「装什么蝴蝶?」

  站在一旁的黑龙不屑的冷笑:

  「噁心!」

  信妖不服气,维持蝴蝶的形状叫嚷起来:

  「我噁心?臭泥鳅,你办得到吗你?」

  「办得到我也不干。」

  「那就是办不到了!哈哈,自己无能,倒敢取笑我。」

  它拍动蝶翅,就怕黑龙来争宠,非要争第一,连忙讨好姑娘:

  「姑娘,您说,这件事我办得好吗?」

  「好。」她松开手,让纸蝶落下。

  这次她跟公子都没出面,只是间接交锋。

  公子留下的线索很明显:要吃食人肝,大可不经别人之手。他凭藉着强大的魔力,砚城里的男人之肝,都只是暂时寄放在身体里。

  会利用郑堆,只是牛刀小试,为了证明他连鬼都能轻易蛊惑,善用最深层的欲望,挑起人与非人都抗拒不了的贪婪。

  而她利用亲情抹拭了贪婪,用信妖换取被选中的那户人家,让郑堆早已远嫁邻城几十年的女儿换取郑堆的恐惧,直到他自取灭亡。

  这次,她赢得轻而易举。

  姑娘望着大厅外、庭院里第一朵梅花宿蕾,在心中想着。那么,下次呢?

  【第六章 桃花运】

  砚城北方,雪山的山麓下,生长着一株桃花。

  桃花临着悬崖生长,扎根在坚硬的岩石里,年年受着最洁净的雪水滋润,树龄已将近千年,一般桃花很少能活得如此长久。

  它的树干呈灰褐色,还很粗糙,但每到花季时,它开得最早,延伸的枝条满是粉红的花蕾,绽放时丰润娇美。到花季最末,临着悬崖落下的花瓣,会是那年最后的一场雪,娇嫩如粉红迷雾的桃花之雪。

  就连木府里头有幸能供姑娘欣赏的那株桃花,都是由它这儿折枝,再进行栽种的。木府里的那株,虽已是砚城里最美的,却还是不及它沐浴在料峭春寒里,倾尽全力的缤纷。

  花开时的真正灿烂,还是得要人们走上坎坷山路,来到这儿欣赏。

  它也见过姑娘。

  有个骑枣红色大马、名唤雷刚的男人,载着娇美的少女,策马到山麓下,然后背着她,一步步走上山,沿途的花草都恭敬低伏,雀跃她的到来,只求她能多看一眼。但是,姑娘很少看它们,她几乎只看着雷刚。

  她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头枕在结实肩头,轻声跟他说话,告诉他这是哪种草、那又是哪种花;哪种果子吃来清甜、哪种嫩叶嚼来苦涩。

  偶尔,她会拿出手绢,擦拭他额上的薄汗。

  脆脆的声音靠在他耳边,轻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歇息?

  男人笑着摇头,非要亲自背她上山,欣赏悬崖上姿态宛若凌空的桃花,还嘱咐她不可以耍什么花样,让他少走一步,否则往后就不再带她出来春游。

  木府的主人、砚城的主人,人与非人连提起她时都敬畏不已的姑娘,竟就乖乖听话,咬着衣袖露出甜笑。

  如此行径,如此对话,先前似乎也曾有过,但是记忆太模糊,跟梦境分不开来,桃花没办法判断那是数百年前的一场梦,还是数百年前的一幕景。

  满山的花草树木,年岁有的仅有一年,多的也就刚满百年,都比它年轻得多,见了姑娘那惹人怜爱的模样,着迷得让有幸得见的花草树木都陶醉,幸福的接连讨论好几季。

  雷刚体力过人,中途没有歇息,就把姑娘背到山麓上。他脱下外袍在地上铺好-让姑娘在最好的角度,能将美景都纳入眼中。

  他们来赏花,眼里却大部分时间只看着彼此。

  因为姑娘大驾光临,它也毕恭毕敬,胁垂所有枝条,轻颤着听姑娘夸赞,整株桃花都因这荣耀而颤抖。它左等右等,好不容易觑了个时机,献上那年那季那月那日那时,开放得最美的短枝。

  短枝被雷刚摘下,簪在姑娘乌黑的发上,人面桃花相映红。

  回头想想,它那时太紧张了,忘了要跟姑娘诉说烦恼。

  不过,这也怪不了它,因为千年之树总是敏锐得多,它感觉得到,那时姑娘只想跟雷刚说话,任何人与非人都不该、也不敢去破坏那份宁静。

  错过那一日,它也错过机会,烦恼累积得愈来愈深重。

  除了姑娘之外,来看它的人终年络绎不绝。

  就算不是花季,其他季节里,只要山路可行,看它、求它的人与非人,早在超过一万之后,它就懒得去数了。

  来求它的大多是女人。

  其中,少女最多。

  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唇上还抹了胭脂,把青春点缀得更娇妍。就算山路难行,她们也不放弃,中途必须歇息几次,来到它面前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少女们会带来胭脂、水粉、镜子跟甜酥饼,虔诚的恳求它能赐予她们桃花运,早日觅得得意郎君、共结连理。

  然后,她们会在枝干上小心的绑上红线,等到心愿达成,再来解开红绳。

  从它有记忆起,几乎每日都有少女带着希望来祈求,过了不久之后,就会满怀欣喜的再来解红线。

  蝴蝶告诉它,并不是每株桃花都会受到这种礼遇。

  而是因为不知什么缘故,只要亲自登山,来求姻缘的就特别顺遂,没多久便能欢欢喜喜的当新嫁娘,搭上花轿嫁人去了。

  绑上红线,是要它别忘记;解下红线,是要它别再惦记。

  它年年日日看着少女们来到、少女们离去,衍生了烦恼。因为耗去太多心神烦恼,这几季的桃花颜色比先前淡去许多。

  终于,在满千岁那日,它决定了。

  消息很快在少女间传开。

  山麓下那株能求得姻缘的桃树逃了。

  它在一夜之间消失。前一天,有少女去时,还见它迎着日渐凛冽的冬风,临着

  悬崖独立,她送上贡品祭拜,绑妥红线后下山;第二天别的少女上山,却发现桃树不见踪影,崖边的巨石上破开又深又大的洞,桃树已抽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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