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步伐,踉跄的来到家门前,急着要推门屋,门扉却动也不动,牢牢紧闭。倏地,一只冷凉的手搭上他的肩。
「终于追上你了。」陌生的声音愉悦的说道。
伍郎连呼吸都停了,胆颤心惊的慢慢转头,顺着肩上的手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人,正咧嘴笑着。
「我是魔。」
那人说着,笑容愈咧愈大,露出嘴内尖锐的牙,在昏暗的夜里,那些牙更显得怵目惊心。
魇轻松从容的稍稍靠近,双眼带笑的俯身,瞬间就咬断伍郎的左手臂,津津有味的喝着血、吃着肉、啃着骨,含糊的直说好吃好吃。
伍郎看得目瞪口呆,被咬断的地方却丝毫不觉得痛,是啊,只是梦,一个恶梦而已,他当然不该觉得痛——
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偌大的床铺上只有他独自一人。
真是个骇人的梦啊!
他擦擦额上的冷汗,本能的伸手去摸摸左手臂,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袖子。恐惧涌上喉间,他颤抖不已的拉开衣衫。
只见左肩以下,睡前明明还完好的手臂,竟然消失不见,左肩的断处浑圆,看不见伤口,更看不见半滴血,就像那只左手臂从来就不曾存在。「啊——」
朦胧的晨光里,伍郎的哭嚎声响遍整座砚城。
砚城,位于终年不化的雪山之下,因城型似砚,故称为砚城。
砚城之中,有座木府。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历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也都没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称为公子,若是女人,就称为姑娘。城内外若是遇上难解的事,只要来求木府的主人,没有不能解决的。
阳光明媚的午后,木府的一座庭院里,鸟语花香。
茶花盛开,努力展现最美的姿态,让坐在花凳上温柔婉约的女子,一针针的在
绢布上绣出栩栩如生的花样。红的花、绿的叶,衬托得恰到好处。
树荫为她遮挡阳光,让她所坐的角落温度凉爽宜人,既能清楚的剌绣,又不会晒得过热。
她衣衫雅致,不显奢华,肌肤柔润如玉,柳眉弯弯,双眸像最美的梦,发间的金流苏轻轻晃动,不敢惊扰她的专注。
奴仆偶尔上前,为她斟换瓷杯里的香茗,小心的注意茶温,不敢太烫,也不敢太凉,伺候得无微不至。
就在第三朵茶花即将剌绣完成时,一个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男人,迳自闯入庭院,瞧见她静静刺绣时,浓眉不由得拧起。
「外头都闹得不行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绣花。」
他强壮的双臂环在胸前,语带不悦,但没有指责。
绣针停顿,女子抬起头来,声音婉转:
「外头怎么了?」她问。
「有个少妇在石牌坊前跪着哭求几个时辰,双眼都快哭出血,仆人们却还是不让她进来。」
察觉她真的没听见,男人的双眉拧得更紧。
女子款款起身,轻叹一声,吩咐一旁的奴仆:
「快把那少妇带进来,领到大厅去。」
「但是——」奴仆迟疑着。
「别担心,你是照我的吩咐去做,不会受到责罚。」女子轻声细语,露出令人安心的浅浅笑容。
奴仆这才不再踌躇,转身往外头走去。
「那家伙在哪里?」
男人不客气的问道。整座砚城里,也就唯独他一人敢大胆的用如此口气、如此词句,称呼木府的主人。
女子嫣然一笑。
「公子就在大厅里。」
大厅之内满是书册,散落在桌上、椅上,还有地上。
身穿白袍的男人,容貌俊逸非凡,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握着书册,双目在字里行间游走,姿态轻松惬意。散落的书册上写满不同的文字,有的扭曲如蛇、有的斑斑点点,有的甚至完全空白。
当女子的绣鞋踏入厅内之前,公子佣懒的扬手轻挥,所有书册瞬间消失无踪。他抬起头来,眼里嘴角尽是深情,温润如玉的手伸向她,用最珍惜的姿势等待她走来。他眼里只有她,容不下其他。
软嫩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两人双手交握。
「晒得热了?」他轻声问,抚着指下的花容月貌。
「还好。」她浅笑。
公子抬起头来,往厅外望了一眼,阳光就羞愧的黯淡下来,为了晒热夫人而深深愧疚。
「雷刚说,外头有少妇跪哭许久,我却没听见。」
她望着丈夫,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无限依恋。
「是我设下封印,不让外头的声音骚扰你绣花的兴致。」
她咬着唇,无奈叹息:
「你太过疼宠我了。」
成亲至今,他总事事以她为先,延宕过不少事情,类似的情状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回。
「不。」
公子敛起笑容,认真的注视:
「不论怎么疼你、怎么宠你,对我而言永远都不够。」
他的掌心幻化出一朵红艳的茶花,仔细簪在她的发上。
如此亲昵的话语,他总也说不腻,她听得羞怯不已,粉脸比发上的茶花更红。只是想到还有旁人在场-她羞得更厉害,娇小的身躯不敢再依偎着他。
「我已经让仆人领少妇过来了。」她转移话题,甚至还想退开,小手却被握住不放,难以脱身。
公子望向站在一旁不识趣的雷刚:
「要不是你曾经救过她,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这句话听不出是真是假。
雷刚忤着不动,没将威胁当一回事,冷哼了一声:
「等你把事情处理好,我立刻走人,行了吧?」
公子还未回答,夫人已急忙摇头。
「不行,你别急着走,妹妹知道肯定会伤心的。」她朝着站在大厅侧门外,恭敬垂首的奴仆说道:
「快去把妹妹找来。」
奴仆福了福身,无声无息的离去,一会儿之后,就领来一位素衣少女。
望见雷刚的身影,少女未语先笑,粉嫩的唇轻启,正要说话的时候,嘶哑的哭声传来,那哭声如似撕心裂肺,听者无不心头发疼,就连盛开的花朵都会为之凋谢。
也不知是敬畏,或是在石牌坊外头已经跪得双脚发软,难以支撑身体,少妇一进大厅就跪下来,紧抱怀里的布包,哀切的哭泣着。
『3』第二章
善良的夫人听见如此悲伤的哭声,双目泪光盈盈,几滴泪珠滚落双颊,落进丈夫的手心。
公子脸色一沉,冷声下令:「别哭了。」
哭声骤然止息,少妇抽噎着,滚滚泪水都反溢回体内,让她因曝晒而干渴的身体得到了滋润。
「你为什么在外头哭泣?」冷淡的声音,彷佛从至高无上处传来。
少妇跪得更低,畏惧得不敢抬头。
「为了求公子,救我丈夫一命。」
「你丈夫在哪里?」
少妇先是用颤抖的手掀开怀中的布包,接着高举双手,恳求砚城内外不论人与非人都敬畏不已的公子,能够慷慨的施舍片刻注意,换取她丈夫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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