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了将近一年, 临到头都收回来了还出现这种损耗, 大家谁都要心疼。
所以祁云他们这些“晒粮组”社员的压力也是蛮大的。
江画眉离开后祁云在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家里也没别的事,去隔壁敲了老周的门说了一声,也没管睡得迷迷糊糊的周国安听清楚没有, 这就提前去了晒场那边。
说起离开前跟周国安打招呼这事儿祁云也是无语,上回第一次因为没有跟他打招呼就离开去上工,结果周国安这二货还真就因此跟他生了闷气,足足有一晚上没跟他说一句话。
祁云好笑的同时也明白周国安是有种异地寂寞不安的心态, 之后倒是也都记得要去哪儿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虽然有个二货朋友很无奈,可相处的过程中无疑是轻松跟欢乐居多,能一句话就让朋友高兴,祁云也不介意细心的记一下。
其实在晒场守着是很无聊枯燥的事,一开始祁云还想着拿本杂志去打发时间,可后来一看时不时的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收收晒晒折腾四五回,要是带了书去说不定忙乱的时候就掉哪儿踩了或是淋湿了。
好在之后祁云又搭上了一位老大爷,昨天祁云终于把老大爷哄高兴了,表示可以教他编竹筐竹篓之类的东西。
这也算是一门手艺活儿,不过现在情况不明朗,手艺人也不能随便靠手艺吃饭。
蜀地多竹林,这边的农村人基本上都会编,不过是编得好与不好的区别。
祁云缠上的老爷子姓邱,是个孤寡老人,也不能说是孤寡吧,原本也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儿子当兵上了战场没能回得来,大孙子争气,上了大学当了老师。
不过他大孙子在城里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被绑了,说是强女干了女学生,被判了死刑。
还是邱老爷子端着自己儿子的牌位跟军属遗孤证明,被老村长唐老爷子他们带着一起去城里跑了一个多月才求了关系。
再加上有位好心的警察同志察觉这事儿有问题,这才改判了二十五年,被送去边疆劳改去了。
二十五年,当时邱老爷子的大孙子也才二十岁,刚从大学里出来没多久,一生最好的年华就要在那样的地方度过了。
“挺好的,至少我还有个家里人在这个世上,我跟小北说了,让他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别胡思乱想的。”
可再早,怕是也没办法跟他见最后一面了,毕竟邱老爷子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等以后领导人忙完了大事,我就去平城上访,帮他拜托领导人派人再好好查一查,我家小北不是那种人。”
邱大爷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依旧挺看得开的,哪怕村里其他人因为他有个劳改犯孙子而疏远他,可他也还有几个老友能偶尔喝个小酒,自己还有门手艺跟村里人换点粮食养活自己,挺好的。
祁云挺喜欢邱大爷这份心性的,也支持他以后上访,“这会儿领导人确实忙不过来,毕竟咱们华国前前后后经历了太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不过我相信也快了,咱们华国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国家。”
邱大爷呵呵的笑着点头,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种自豪跟期盼,对国家的自豪,对未来的期盼,然后就絮絮叨叨跟祁云说起他知道的那些很久以前的事。
祁云挺喜欢听的,就像当初听祖父说下乡的事一般。
祁云去晒场的时候邱大爷果然已经早早的就到了,就坐在一簇竹林下面,竹林在一个小矮坡旁,十几步远之外就是好几片晒场,坐在这里刚好能一边盯着晒场上的粮食一边乘凉休息。
晒粮食可不单单是要提防时不时就搞一回突袭的阵雨,还要防止鸟雀鸡鸭跑进来糟蹋粮食,甚至连土狗也会跑去偷花生吃。
“你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年轻人啊,就该趁着觉多的时候多睡睡,像我,老了想睡都睡不着。”
邱大爷手上正拿着几条细细的青竹篾收着一个背篓的口子。
一般竹篓下面略粗,最后收尾的开口处都要用很多股专程削成圆形状态的竹篾条压出细致的圈来,这样背篓不会散,还不会划伤人。
这背篓看着简直就能当成艺术品了,应该是给谁家要去镇上读书的孩子编的。
这会儿一般人家里可没有书包,都是用背篓背书跟衣服饭盒那些,小巧的背篓背着方便,看着也好看。
“哈哈,大爷,人家都是劝着年轻人趁着年轻勤劳一点,偏偏你还要劝我们多睡觉,这不是反着来吗?”
祁云先笑着跟原本还躺在阴凉的递上打盹儿的大嫂子打了招呼算是交接,对方满脸倦怠的离开了,祁云这才三两步走过去挨着邱大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因着来这里歇凉的人特别多,竹子根下的地面都要被磨平滑了,邱大爷还提前帮祁云拿肥料袋子垫在了地上,祁云自是坐得舒坦。
要祁云说即便是地面他也能坐,偏偏邱大爷说他是文化人,不能跟他们老农一个样。
祁云知道邱大爷这是想念他大孙子呢,他总说自己的大孙子念书的时候特别用功,有文化,每回回来还给他念书,虽然好多他都听不懂,可就是爱听。
“呷,那些说这种话的人多半是想要的东西太多,自己没能觉得满足,所以才生出遗憾来。要我说咱们人一辈子能吃多少穿多少?”
“只要自己觉得满足了,便是一天吃一碗稀饭有个地方睡,睡觉的时候再多个枕头多床被子,那就是挺不错的日子啦!”
邱大爷这话多少有点不思进取,可祁云就是听得挺乐呵的,祁云欣赏勤奋上进的人,可更喜欢知足常乐的人。
当然,也不能就说邱大爷这是不思进取,毕竟他每天都在很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继续等,等领导人忙空,等孙子回家。
邱大爷答应教祁云自己这门手艺,一来是觉得祁云跟自己大孙子有些像,都带着股文人气儿,二来也是祁云性子豁达,不像一般的年轻人急躁激进,还能耐心的听他唠叨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儿。
不是人老了就喜欢念叨那些旧事,只是因为回忆往昔发现自己老了,然后就时常念叨曾经,只是因为这曾经里有他们害怕不知不觉间就遗忘了的东西。
“吶,我给你带了篾条来,你今天中午就先用不要的黄篾学着编竹板子吧,这个可是竹篓竹筐那些东西的打底功夫,做任何事都要把底子打好了,以后再想在底子上编出朵花儿来都没问题。”
这话在理,祁云受教的点头,然后伸手拿了黄篾,邱大爷一边忙手上的活儿一边指点祁云如何摆放如何卡位。
“哟,雨点子下来了!快快快祁娃子快喊人!”邱大爷感觉到鼻子上有点湿,抬头看了看天儿,顿时一惊,连忙提醒祁云。
祁云一听,几乎是立马就习惯性撒开手上任何能丢开的东西,然后一边高声喊人一边拿了竹枝绑成的大扫帚把豆子花生这些分开晒的东西扫到一堆去,一会儿才好用簸箕铲了收进背篓框子里搬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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