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殿是芙蕖宫赏雪最妙之处,半月池静伫左面,不时因雪花荡出涟漪,右面四季常青的苍天大树堆积雪白,偶尔掉落一块轻雪,柳絮似的雪花徐徐飘扬,带着轻盈优美的细细声响,湛莲就是看上了一整日也不嫌腻。只是以往她身子不好,每年三哥哥只抱着她赏一会儿雪便就让她回内殿了。
湛莲此时席地跪坐在铺陈着软垫的榻上,披着迤逦拖地的镶孔雀毛雪白大氅坐在廊下,静静赏着一方隽秀美景。
湛煊进来时,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绝美的仕女赏雪图。
他负手而立,站在殿门后,直直凝视着那倾国娇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顺安忙叫后头跟着的人都止住脚步。
湛莲身后侍女先是发现了圣驾,急急下跪。
湛莲自雪景中回过神来,探头嫣然一笑。
湛煊回以一笑。
罢了罢了,施舍也罢,同情也罢,只要他的心肝儿还愿意在他身边,什么尊严他都统统能不要!任世人说他卑鄙也好,他有一辈子来让莲花儿慢慢爱上他,其他人休想自他身边夺了她去。
不愿脚步破坏她欣赏的美景,湛煊自旁游廊而入,拐了个弯儿到她面前。
湛莲并不起身,仰头带笑向他伸手,露出一截赛雪的皓腕,几个细致的金镯子叮当脆响。
湛煊握了她的手却不解风情,只觉小手不曾冰凉,还算过得了关。
湛莲怎会不知他心里所想,怕挨骂抢先说道:“我如今身子大好了,一点儿都不觉着冷。”
湛煊在她身边坐下,包着她的大氅将她抱进怀里,“那也不能待久了。”
最后一丝寒意被温热坚实的胸膛拂去,湛莲嘻嘻靠在三哥哥怀里,与他继续赏景。
只是过了一会儿,湛煊便嫌席榻坐着不舒适,抱着湛莲起了身。湛莲还想赏雪,嚷道:“哥哥高大坐不了席子,与我有何相干?”
“朕饿了,待朕用了膳,再陪你来赏雪。”
天子饿了那是头等大事,湛莲便不吱声,与湛煊一同进殿用膳。
只是待用完了晚膳,外头已天黑了,宫婢们在庭院里点上了灯笼,白雪染上一层桔色,别有一番风情。
这会儿雪下得小了,湛莲又有了主意,让人在院里支了一柄用来赏雪的大伞,在下设了一张紫檀如意云纹大椅,底下置了小炭盆,要湛煊陪在庭院中赏雪。
湛煊欣然应允,他坐在大椅上,将湛莲抱进怀中。湛莲自知三哥哥跟暖炉一般,便不想要碍事大氅,湛煊仍是怕是受凉,将其盖在她的身上。
湛莲见枣儿等人都置身雪地中,摆摆手道:“人多了反而少了清冷景致,你们下去罢。”
宫仆们这才散了,偌大殿院中只剩置身雪景中的二人。
两人安安静静地观赏了许久,但湛煊的视线多数流连在湛莲白净如瓷的小脸上,在他看来,千万美景不及她秋波一寸。
湛莲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湛煊回神忙道:“冷么,该回了。”
湛莲摇头,“不走,是被雪花刮的,痒。”
湛煊一直握着湛莲藏于氅下的手,因还热乎着,因此也就不动。
“三哥哥,我上回在天通池见那些小孩儿坐在冰车上被托着走,看上去可好玩了,你再带我去玩玩罢。”
“这就玩野了是么?”湛煊轻飘飘地道。
“就再玩一回,只一回。”湛莲撒娇,在他身上扭来扭去。
只是今时不比往日,湛煊是开了荤尝了鲜的,被她这么扭了两下,身子立刻起了反应。
湛莲臊红了脸,“哥哥你怎么……!”
“你把朕当木头似的扭,还来怪朕?”湛煊箍紧了她,声音已然低沉一分,他头一低,便在她脖子上吮吻起来。
湛莲小声惊叫:“哥哥!”
湛煊埋头吮吸好一会,舔着她的脖子滑至她的小耳朵,沉沉笑出声来,“乖儿,来一回。”
……
湛莲轻音破碎,鼻端吸进带着雪气的冰凉气息,身子却如火炙烧,她低低哭泣着,忽而眼前一片白光,眼前雪花如坠万千星光。
第88章
十二月一到,似乎马上便要过年,朝臣们一时半会没什么紧要事务,天天上折子,日日呈请皇帝立后。因全后才废,湛莲又有义妹身份,明德帝并不想操之过急叫湛莲惹来非议,一时被这些没眼色的折子弄得烦不胜烦,仍然全部留中不理。
除夕之日皇帝正封御笔,边外传来加急奏折,丹晏王求亲不成,怒斩来梁使者数人。明德帝冷哼一声,照旧郑重封笔,口谕近臣守北疆将士过年不可疏忽操练。
正月初一日,岁之首,月之首,时之首。
皇帝祭祖,出席朝会,接受外臣朝拜后,返后宫接受良贵妃率嫔妃及皇子皇女行礼。
湛煊因不舍湛莲独自在公主府过年,便叫她留在芙蕖宫。湛莲放心不下三个弟妹,询问是否能一齐接进宫来与太妃作伴,黄子杰如今有爵位在身,年岁又小,尚可通融进宫与大皇子玩耍,大妮二妮却因制不能入宫。湛莲想着两个妹妹有母亲在侧,应不寂寞,因此便让人接了黄子杰进宫。淑静太妃头回见着自己小侄儿,哭着抱着他心肝肉儿地喊,黄子杰听她提及死了的父亲,哇地一声就哭了。
初二日皇亲国戚进宫朝拜,湛莲又匆匆变回康乐公主,着实忙碌。年初三湛莲回了公主府,接待来拜年的客人。
她竟不想第一个来的是全家之人。全金氏与嫡庶子女都来了,说是与她拜年,却是为了叫她引全氏女进宫为妃。全雪松道:“朝臣一再请奏,陛下不置一词,大抵并不看重内廷嫔妃,开春定欲广开后宫,另立新后。四妹妹若能将九妹引进宫去,里外都有照应,岂不更好?”
湛莲意兴阑珊。戊二总算传来消息,原来先前在孟府暗杀她的就是全府死士。全皇后已派人暗杀她两回,而全家只当作惟那一回,还拿来与她邀功。湛莲心里冷笑,只觉全家脸皮恁厚,以为事事还在他们掌握中哪。她心有主意,不愿轻易放过他们,便假意应承下来。
大年初七,湛莲总算得了闲,带着大妮儿二妮儿与喜芳蕊人等人在后院堆雪人,二人母亲坐在里屋做女红,隔了窗阁远远微笑望着。
湛莲堆好了一个大雪人,正低头找东西作眼睛,忽而被一个温暖怀抱抱住,耳边听得一声低沉叫唤:“湛莲。”
心儿莫名怦怦直跳,湛莲转头望去,却见三哥哥微笑相对。
喜芳蕊儿等人早已跪下,见状悄悄拉了大妮儿二妮儿走了。
“三哥哥叫我的全名作甚?”湛莲好奇问。那听上去既陌生又古怪,好似陌生男儿唤她哩。
“新年便有新称呼,朕往后便叫你这个名儿。”
“不好。”
“哪里不好?”
“我觉得怪,像不识得的人唤的。”
“这样便最好,往后你也莫叫朕三哥哥,叫朕的名。”
湛莲扑哧一笑,“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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