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谷香百感觉交集,心道怕是自己占了永乐卧榻一侧,才令了当今天子居于偏室,她自是不敢再于正室逗留,让人收拾了被褥搬去了客房。
湛莲挽留未果,也并不强留,叫她在客房安生歇息,莫要多想。
西屋那人自是听到了风声,却并不曾有甚动静。
湛莲一人躺在床上,捂着发烫的胸口,在千回百转的思绪中缓缓入眠。
隔日天还黑透着,许是四更刚过,湛煊便起了身,洗漱了准备穿戴,湛莲却强睁着眼皮进来了,湛煊既动容又心疼叫她回去歇息,湛莲不听,裹着棉袄与奴婢们一同服侍他更衣,呵欠却控制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叫湛煊心疼得眉头都拧了起来。
“路上积雪,你行慢些,下回再不要下雪天过来了。”湛莲将湛煊送出门,理了理他的端罩带子轻声嘱咐。
湛煊点头,恨不能将她变小了揣进怀里带走。
杜谷香自是不敢多睡,早就在湛煊起身时,就被奴婢叫醒了。她站在湛莲身后,与她一齐在院门送走了圣驾。
湛莲瞧着湛煊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她看了杜谷香一眼,伸手执了她的手,二人缓缓往回走。
夜还静寥,提灯的奴婢走在前头,二人踩着没脚踝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湛莲呼出一口白气,轻声说道:“阿香,我爱极了三哥哥。”
杜谷香小小吃了一惊,转头看她。
湛莲也看向她,黑眸里似有星光闪烁,“我自认这世上真真没有谁比我更爱他了。”
杜谷香微笑,“我知道。”
湛莲摇头,“你不知道。”
二人由奴婢扶着上了木阶,踏进内室,喜芳说备下了热水为她们洗脚,湛莲说不必,叫了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自己拉了挚友在炕上坐下。
杜谷香知她有话要讲,便静静地坐着聆听,谁知湛莲却天外飞来一句,“你就是一块黑墨。”
杜谷香眨了眨眼,她抚了抚白皙的脸庞。
“你就是一块臭黑墨,把我也染黑了,我明明那般在意三哥哥,现如今竟也全不想为他考量,我不愿他从别的妃子那里多子多福,只想叫他只守着我一人,我能生几个皇子,他便只得几个皇子。”湛莲终于将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杜谷香惊喜而笑,“永乐,你开窍了!”
湛莲一见她的表情,就知自己想得不错。她无奈而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此爱非彼爱。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当初对待孟光野的那一份情意,才知道对待三哥哥的那一份懵懂,当下全都化作了一份浓情将整颗心层层包裹,而那里头,住着她的阿煊。
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是话本里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深情。
第126章
“太好了,永乐, 太好了, ”杜谷香欣喜执了她的手,笑得很是开怀, “我真为你高兴。”她与天家, 终于能真正修成正果了。
湛莲见一日未曾展颜的挚友因她而笑靥如花, 不免笑出声来。
她回握了她的手,二人对视笑声如铃,半晌, 湛莲偏头炫耀道:“阿煊是这世上最俊的男儿。”
杜谷香轻点她的额头,“臭美!”
湛莲嘻嘻笑得很是得意。
二人去床上睡回笼觉, 湛莲闭着眼,心头被涨得满满的, 脑子里净是湛煊的身影, 唇角情不自禁地高高上扬。
待睡醒了,她就要去告诉阿煊,叫他不许再纳妃收妾, 也不许叫别的妃嫔替他生皇子, 她要他是自己一人的。
她要与他长相厮守。
湛莲在心满意足中缓缓入梦。
一觉醒来,皑皑白雪已然齐了小腿肚,蕊儿正领着人扫雪,被湛莲遣小丫头叫了回去,说是要她替她梳妆打扮。
“主子,外头的雪有这么高了,”蕊儿张着嘴比了个手势,“这么冷的天儿,您还要去哪?”
“我要进宫去。”原本这糟糕的天气,湛莲是哪儿也懒得去的,可她今日却是迫不及待想进宫与三哥哥见面——即便不久前,他们才分离。湛莲心中就是想去,甚至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立刻飞进皇宫去。
她让人拿来几套进宫的朝服,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好半晌才选了一身,叫奴婢拿去用淡香熨熨。
杜谷香瞧她比往时更用心打扮,挑眉笑道:“这还了得,那几身衣裳全是穿过的,我看不如赶紧叫裁缝来缝制一身最好看的新衣裳,这才像模像样不是?”
湛莲转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对她做个鬼脸,双颊却染上了淡淡红霞。
杜谷香慵懒侧倚贵妃榻上,笑得像偷了腥的猫。虽然自己不能得了好比姻缘,但她由衷地期盼她的永乐能与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容易湛莲由着杜谷香亲自画了细眉点了绛唇,披了新做的大红绣金梅大氅正要出门,却听得外头有拜帖进来。
湛莲本想婉拒,一看那素净帖子上苍劲有力的郝阳曜三字,纳闷地眨了眨眼。
阿曜哥哥来找她做甚?如今她是康乐并非永乐,与深居浅出的清远侯素无往来,怎地无缘无故在她门前下拜帖?总不能是认出她罢?
杜谷香见她脸色怪异,不免问了一嘴。当知道是清远侯来访时,也显出几分惊讶之色,“郝阳侯爷?你何时又与侯爷有了交情?”清远侯与明德帝当伴读时,曾与在宫中的她们相识一场,后侯爷了上战场,湛莲离世,她嫁进平南王府,从此再无交集。她听说侯爷断了一臂,想与湛烨前往探望,却被避而不见。
“我哪里会好端端打扰阿曜哥哥清静?”郝阳曜比湛煊还年长一岁,性子又如磐石,小时的湛莲与杜谷香都有些怕他,大了也残留了幼时的惧意,见他总是规规矩矩。
“那侯爷来你的公主府作甚?”
“我哪里知道?”
湛莲怀着疑惑褪下大氅换了装束,快步赶去前院见郝阳曜。路上她忽而忆起昨日在平南王府前见到的他,心头不免滑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独臂侯爷此时端坐在正厅太师椅上,只用一手稳稳按着杯盖喝了一口热茶,如鹰隼的视线逗留在高悬的牌匾上。
此府邸原是为湛莲一人而设,因此不论前院后廷皆迎合湛莲喜好,难免有阴柔之理,只是郝阳曜往正厅一坐,平白多了几分阳刚。
立在一旁的奴婢们不免春心荡漾。这位英武神秘的清远侯,可是至今未娶哪!
湛莲不等奴婢打帘,自己撩了厚重帘子自耳房而入,见了郝阳曜中规中矩地见礼。
湛莲请其上座,郝阳曜推拒,湛莲再请,清远侯与主人各自于主位两旁太师椅就坐。二人客气寒暄几句,湛莲近处见到郝阳曜断臂,不免心中难受,又怕勾起侯爷伤心往事不敢多问,只言语间更显热络。
郝阳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极为捉摸不透的娇美女子。他即便不关心世事,也知这妇人近来多么稀奇,她不仅令曾憎她如仇的明德帝态度大变,赐她公主之位,竟然还能得到那人的另眼相待,二人情如姐妹,仿佛就如曾经与永乐公主的情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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