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狮子_小狐濡尾【完结】(102)

阅读记录

  余飞随着惯性一头撞在了门口对面的衣柜上,她爬起来,拧门,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她又捶又砸,喊白翡丽的名字,里面却无人理睬她。

  余飞又转到洗手间的另一面去。这个洗手间与卧室之间的墙是一面玻璃,看得见白翡丽在其中焦躁万分地走来走去。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隐约听见他在咆哮:“阿水!都是假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可他一转身,看到浴缸,又变得极度惊恐,他用浴帘紧紧裹住自己,惧怕地喊:“阿妈!阿妈!你不要吓我!”

  余飞忽然明白了。

  白翡丽从一开始就不是醉酒。

  他是发病了。

  楼先生引见的那群人说了,白翡丽千杯不醉。之前在“筏”,他喝了那么多酒,又哪里见他醉过?

  在佛海边上,他说过,他有病,精神病。

  可她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可能因为他在她面前,除了时不时性情有些矛盾冲突,并没有让她觉得不正常的地方。

  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病的人看待过。

  仔细回想起来,他过去其实有过病情发作前的蛛丝马迹——瞻园小楼中,他见她削苹果手出血,他吃了安眠药;斗歌那晚,他在鸠白工作室被鬼人偶惊吓……关九知道应该怎么做!

  余飞飞快地拿出手机,幸好她没有删过关九的联系方式。她给关九打电话,关九一听到白翡丽上台唱长平公主的角色,就猜到了怎么回事,急急忙忙道:“快……快给他爸爸打电话!……他的症状很复杂,我这就给你发他的病历,万一去医院,可能用得到……”

  余飞照着关九发过来的电话号码给白居渊打了个电话,白居渊的声音是她意料之外的沙哑疲惫,然而有着极度的冷静。他说:“你别叫人,我三十分钟就到。”

  余飞着急道:“不叫人来开门的话,他会不会伤害自己?会不会那个……我是说,自杀?”

  白居渊冷冷说道:“我的阿翡,不会自杀。”他挂了电话。

  余飞心中被重重一撞。

  白翡丽蜷缩在浴帘背后,像个孩子一样在哭泣。然而当他发现余飞在隔着玻璃盯着他时,眼睛里的目光陡然又变了。他猛扑过来,右手对着余飞猛拍了一下玻璃,余飞一惊,从他的嘴型认出他是在赶她走,带着泪痕的眼睛既痛苦又难堪。

  余飞咬着嘴唇摇头,却只见玻璃墙上的帘幕唰地掉了下来,彻底挡住了从外向内窥视的通道。余飞敲着玻璃大喊:“白翡丽!白翡丽!让我看着你!”然而卫生间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却没有他的回应。

  余飞紧贴着玻璃墙坐着,仿佛这样,她就能更多感觉到玻璃墙另一面白翡丽的动静一样。

  关九传了白翡丽的病历过来,告诫她,只能给医生看——如果她还想给白翡丽保有最后一点尊严的话。

  然而在余飞看来,她和白翡丽之间,彼此还谈论什么尊严?从最初的见面开始,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彼此最落魄最尴尬的样子。

  她和白翡丽,彼此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只是想了解白翡丽更多而已。

  她打开了白翡丽的病历。

  病历是扫描的文字图片,字迹潦草,黑白冰冷。

  2000年6月2日,患者母亲因深度抑郁,在家中浴缸割腕自杀。据了解,患者父亲正处创业阶段,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家庭,致使患者母亲陷入多疑与抑郁状态。患者7岁,小学一年级,当日因病提前回家,亲眼目睹了其母最后的死亡过程。

  母亲去世后,患者父亲安排患者之前的音乐教师孔某照顾患者。据悉,患者母亲生前与孔某熟悉,孔某为音乐学院教师,在母亲去世之后,患者对孔某较为依赖。

  据患者父亲和孔某描述,患者在母亲死后开始变得内向。

  2002年6月2日,患者突然声称在家中浴缸内再次见到了死去的母亲,并坚称是他看到的是真正的人、真正的血,他还摸到了母亲身上的温度。

  患者的这种行为被认定为精神受到重大刺激所产生的幻觉,建议接受治疗。

  ……

  2003年7月,患者自闭症状趋重,拒绝与任何人接触和交流。

  ……

  余飞感觉到洗手间中突然又没了动静,用力地敲了几下玻璃,“白翡丽!”她大声喊。

  洗手间中没有声音,安静得吓人。

  余飞有些怕了,跑到洗手间的门边狠狠踹门,“白翡丽!你别怂!”

  洗手间里仍然没有声音,余飞根本不敢停下来,一遍又一遍地踢门,和白翡丽说话。正当她开始不安,犹豫要不要去叫酒店保安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白居渊大步带风,冲了进来。

  余飞手背挡着嘴唇,心中猛然松了下来,险些泪目。

  他穿着很随意的便装,丝毫没有上次见他的风度。他的脸甚至都显得十分颓唐,胡须和头发都未作修剪,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用力地踹了洗手间的门,喊白翡丽的名字,又喊“阿翡”,没人应。

  他去旁边搬了那把厚重的欧式大椅子过来,对余飞说:“让开。”他眼睛里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抡起那把椅子就砸在了洗手间的玻璃墙上。

  就那么一下,玻璃墙轰然而碎。他根本不顾那些碎玻璃渣,扯掉帘子一下子跳了进去。余飞也紧跟了进去。

  白翡丽昏倒在浴缸边上,右手拿着剃须的刀片,左手垂在浴缸里,往下滴着血。余飞吓坏了,然而仔细一看,那伤口在手背的血管上。血流了不少,但已经开始凝固了。

  他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再疯狂。

  他并不想死的。

  白居渊抱起了白翡丽,余飞去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准备出门时,回过头来问余飞:

  “楼适棠,是吗?”

  余飞说:“是。”

  白居渊眼睛发赤,像一匹忍耐的头狼。他点头,说:“好,好。”

  白居渊径直走出去,余飞本想跟上,临时想起什么,又返回房中,放水把浴缸中的血迹冲干净,然后又飞快收拾了行李箱,跑了出去。

  但是她却找不到白居渊。

  她给白居渊打电话。

  白居渊说:“他不会有事的。等他好了,你如果还愿意见他,他会来找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余飞没有死心。她去到Z市的几家大医院一家家去找,医院却都说没有收诊过这样一个人。

  她沉默地徘徊在Z市的大街上,最终上了一趟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车上,她继续一页页地翻看着白翡丽的扫描病历,宛如看着着他一步步从小时候走过来。

  从2003年8月开始,白翡丽的病历便全部转变为北京医院的病历,按照他过去所说,他应该是在那时候被姥姥姥爷接到了北京。

  此后的病历记录便变得更加频繁,详尽而琐碎,看起来他是在北京一边上学,一边接受心理治疗,因为在治疗记录中,反复出现断断续续的关于在学校受到欺凌的叙述,例如学校的男同学不许他进男厕所,例如逼迫他穿裙子,例如怂恿老师让他在即兴表演中扮演女孩子,例如……余飞险些看不下去那些对话记录。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狐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