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留联系方式?连借你的手机都清干净了?”
“你想怎样?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这一连串的对话说得极快,几乎都没有停顿,却在最后戛然而止。
尚、单二老不懂白话,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尚老先生一拍桌子:“小白子!你——”
白翡丽忽的用普通话说:“女朋友。”
三个字把尚老先生这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尚老先生没好气说:“22号白天不是还说没女朋友的吗?”
白翡丽盯着余飞:“之前吵架,分了,22号晚上又回来了。”一如余飞当时对着言佩珊的语气。
余飞心想,这个人真的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尚老先生:“你们……”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单老太太劝他:“年轻人嘛,谈恋爱分分合合的,太正常了。”
尚老先生说:“既然是男女朋友,就大大方方来往,别闹得我们老人家一惊一乍的,吓出心脏病来。”
余飞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竟像是真的拿她当一家人了一样。她有些脸红,也不知道当时白翡丽面对母亲的淡定是怎么做到的。她拿头发遮住脸,含糊地“嗯”了一声。
单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顶,笑眯眯地说:“小余儿害羞了呢。傻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后呢,想在这里住就在这里住,别大清早看到我们回来就跑了。”
余飞本来还没怎么害羞,被单老太太这么一说,却差点把脸都埋进碗里去。
她说:“您先别告诉余大夫,我和他关系还不太好。”
单老太太怔了一下:“好好好,慢慢来。”
接下来尚、单二老又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了多久了之类的一些细节,余飞一概只做旁听者,任由白翡丽回答。白翡丽只说是今年四月份在Y市认识的,到现在八个月了,听起来完全没扯谎,却又巧妙避过了一些老人家会觉得敏感的东西。二老边听边感慨,太巧太巧了。
吃过饭,餐具都拿进厨房,连同保温桶的餐格都一并搁进洗碗机里。白翡丽上楼漱口,余飞在会客厅,见尚老先生怀抱着虎妞,用平板电脑在看一出京剧。
余飞听着那腔调耳熟,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屏幕上的那人,可不就是她自己?
她按着心口压了压惊,说:“尚老师——”
“叫姥爷。”
“……姥爷,您爱听京剧?”
“我和你姥姥都喜欢听。听余清说,你也是学京剧的?”
“是的……”余飞斟酌着,又问:“您看的这个是……”
“哦,这是缮灯艇一个叫余飞的女老生,我和你姥姥想去听一场她的戏,但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演了。让小白子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你听说过她没?”
余飞默然想,原来那晚上在佛海边上遇到白翡丽,是因为这事。但今晚倘是认了,又要扯出为什么会离开缮灯艇那些事情。横竖她现在已经不能回去唱了,不如不说,便道:“没有。”
尚老先生叹了口气,挥挥手:“你去和小白子玩去吧,不用管我们老人家的,待会我和你姥姥要出去串门子。”
余飞说:“那您注意点腰。”
余飞上楼去,姥姥塞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圆咕隆咚的大苹果给她。
底下的虎妞喵呜一声,挣身而起,被姥爷按在了怀里。
白翡丽站在房间窗子边上,手伸出窗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余飞走进去,慢慢用背靠锁上了门,斜倚在门边,说:
“男朋友。”
白翡丽回头,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余飞便走过去,只见他在搁鸟食。窗台上落了好几只鸟,扑棱着翅膀在啄食。这些鸟长得胖胖的,羽毛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在认真过冬。
余飞问:“你养的?”
白翡丽点点头。
余飞心想你就胡诌吧,又问:“那你都认识它们咯?”
白翡丽又点头。
余飞瞅着这几只鸟还都长得不一样,她反正认不出是什么鸟。她手里头滴溜溜转着苹果,偏着头问他:
“哪只是在屋顶上瞅着我们做好事儿的那个?”
他忽的转过头来看着她,默然的,眼睛漆黑幽深。
她顿时笑得花枝招展:“就知道你胡说八道。”
没想到他真的伸出手去,指住了其中一只黑颈灰羽、翅膀和尾巴是灰蓝色的鸟儿:
“这只,灰喜鹊,叫喜田。”
余飞有些傻眼,说:“你怎么知道是它?”
白翡丽双臂搁在窗台上,目光注视着那些啄食的鸟儿,说:
“它的叫声不一样,它叫kwi——kwi——kwi——”
他惟妙惟肖地学着鸟叫,余飞心想还真是和那晚上的叫声一模一样,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胡扯。但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让她忍俊不禁。
然后她就听见白翡丽望着夜色中说:
“它说:亲她,亲她,亲她,我就亲了。”
余飞忽的说不出话来。
☆、摸到他化
他眼尾的样子长得像一枚精致的叶, 鼻尖落进群林漠漠的夜色里。鸟儿吃饱了就扑楞着翅膀飞走, 这里像一片孤独的圣地。
余飞厚颜无耻地想,白翡丽一个人关在这里太浪费了, 就需要她这种人来欣赏。
她转了转手中的苹果,问:“吃吗?”
白翡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余飞环视一周, 白翡丽房中没有水果刀。这苹果虽然被姥姥洗得很干净, 她还是习惯削皮吃。她说“等我一下”,就开门下楼。
楼下姥姥姥爷已经出门去了,连虎妞都不见了。
余飞去厨房拿了把小水果刀。她自恃刀功好, 边上楼边削,把苹果皮削成长长的一条,又薄又整齐。然而这刀子比她估算的要锋利得多——当她在手里里把苹果切成两半时,力度没能把握精确, 刀刃过核如吹毛断发,一下便割进了她的手心里,鲜血涌出。
她受这种小伤受惯了, 也没当回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还好没弄脏苹果。
她把苹果挪到右手, 左手手心窝起来,免得血流到地上。
她几级楼梯上去, 站在白翡丽门口叫他:
“你家的创可贴在哪里呀?”
白翡丽疾步走过来,“你怎么了?”
她毫不吝啬地把左手伸出来给他看:左手掌心到手掌根部静脉处一道血口,手心里已经积了满满的一捧血, 想一个小小的血泊,殷红刺目。
她满不在乎地说:“划着手了。”
她看见白翡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化作苍白,白得可怖。他一掌就把她推了出去,力气大得她险些跌倒。幸好身后就是栏杆,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房门在她眼前“砰”地一声合上,依稀听见他的声音说:“茶几底下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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