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严穿成这样,当是要去早朝的。早朝之前,怎么又心血来潮地来看他儿子?明德终于开始活蹦乱跳了,她难得解了衣服和头发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他便这样一声不响地闯了进来,像是自己家似的……算了,这就是他的家。
静了半晌,也不见明严有何话语,她小心伸手去摸她的官服,试探道:“陛下,小殿下既是已经好转,臣是不是可以……”
“想走?”明严眉头一凛,“先问问朕的儿子让不让。”
左钧直心中有些悲凉。怎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好歹是个读书人,好歹是个有品有秩的朝官,现在怎么就沦为一个小娃娃的保姆了呢?
正悒悒间,听见明严问道:“左钧直,你多大了?”
她小心翼翼道:“禀皇上,微臣过了年,就十九了。”
“十九了啊……”他似是自言自语,顿了顿,指着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白罗青单道:“穿这个。”
何时来的一套女装?
上衣下裙,十幅潇湘水。璎珞玉玦,明琅寸光。
她不傻。
这等制式,分明就是宫裙。能穿之人,不是皇亲,便是妃嫔。
这一穿上,再也别想脱下来。
她万分不解。
明严为何要这么做?
无论他是存了什么心,她都绝不可能答应的。
飞快爬下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硌得她只着了菲薄裤子的膝盖生疼。
“臣以六部朝臣之身,服此裙装,于礼不合,有违朝纲。”
明严掬起她一绺青丝挽在手指上,不无讽刺道:“一个女人,竟敢自称六部朝臣,妄谈礼制朝纲?”
左钧直僵持着,纹丝不动。
“左钧直,你身上穿的是官服,还是宫裙,都是朕一句话的事。朕想给你剥了就剥了,想让你穿上就穿上。懂么?”
左钧直身子微颤,仍是硬硬道:“臣不穿。”
“你要抗旨?”
左钧直倔强仰起头来,苍白着脸色道:“臣虽食君禄,气节不可移。”
“好个刚直不移的左钧直!”明严自幼说一不二,何曾被这般抵抗过,怒极而笑,“你在东瀛折腾的那一次朕已经领教过了,你以为朕还会由着你想死就死!”说着长臂一捞,将左钧直丢上搁着宫裙的矮桌,一把扯落了她腰上衣带。
左钧直急中生智,落上矮桌时伸臂将桌上一套汝瓷茶壶茶杯尽数扫落地下。
叮里哐哧一阵刺耳的瓷器碎裂之声。床上的明德终于被惊醒,揉揉眼睛,惊恐看见左钧直衣衫不整被明严按在桌子上,顿时大哭起来,慌慌忙忙跑过去抱住明严的腿往后拖:“父皇父皇!不要欺负姐姐!”
小明德哭得撕心裂肺,明严皱着眉,一松手之际,左钧直立即滚下桌来,跪在地上将明德抱在身前,轻言抚慰道:“小殿下别哭,皇上不是在欺负臣,皇上是觉得臣没有照顾好小殿下,要教训一下臣。”
明德搂住她脖子,抹了把眼泪怯生生望向明严,道:“父皇,姐姐把儿臣照顾得很好,不用打她屁股!”
不愿再多看明严一眼,左钧直温声哄道:“小殿下最乖了,皇上要去上朝了,和皇上跪安后我们再去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明德乖乖嗯了一声,有模有样地向明严行了礼,巴着左钧直回了床上。
竟然就这样被下了逐客令。明严冷冷盯了左钧直一眼,推门而出。
谁也没有注意到,明严推门的那一刹,宫廊柱后,丽裾一闪而隐。
左钧直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床顶。
她想不通。方才那是梦是真?如果
说之前入朝为官,是明严觉得她译字之才可为他所用。那么方才强迫她着宫裙,却是何意?她有几分颜色,她自己是知道的。倘是她够美,也不至于长到了快双十年华,仍是嫁不出去。刘徽尸骨难觅,常胜下落不明。她心中空空荡荡,不知何处可栖。
大户人家向来有让女妾抚养子女的传统,难不成明严是想用这个方法把她留在宫中养明德?
她低头看了看趴在她胳膊上的小毛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明明德,我真是要被你害惨了。”
小毛头竟没有睡着,一抬头,一双精神的小凤眼熠熠发光,看得左钧直又哀叹了一声,姐还想睡的啊……
“姐姐不怕!等括羽叔叔回来,我找他学功夫,保护你不被父皇欺负!”
左钧直哭笑不得,点了一下他圆圆的小脑瓜:“等你的括羽叔叔回来,我早被你父皇抓走了!”
小毛头扑腾两下,肥肥的脚丫子踩着她的腿爬到她胸前,和她面对着面认认真真道:“不会的!括羽叔叔很快就会回来。”
左钧直摸摸他软呼呼的小屁股,打了个呵欠,顺口问道:“为什么?”
小毛头最好为人师,得意道:“因为父皇说他是常胜将军!从来不会打败仗,和他名字一样!”
左钧直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噌棱棱打了个激灵,方才的那一点睡意刹那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一下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毛头被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唬得一愣一愣的,左钧直抓着他两只小小的肩膀,瞪圆了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和他名字一样?”
小毛头嗷嗷叫了一声,伸爪子拨开她的手,含泪道:“姐姐你抓得我好疼!”
左钧直心急如焚,却也知欲速则不达,忙抱了他又是亲又是拍地哄了一会儿,才强忍着心中慌乱问道:“为什么说和他的名字一样?”
小毛头扳着指头道:“因为括羽叔叔有两个名字呀!”又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悄悄地告诉姐姐,别人都不知道的哦!括羽叔叔还有个小名叫常胜!姑姑说只有她和父皇能叫,其他人都不许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算了~~~俺还是不为据说已经渣掉了的明严说话了……
☆、远赴西域
那一瞬,左钧直脑子中一片空白。
但她到底早已不是此前单纯的少女。
怔忡了一会儿,她神色如常,使劲浑身解数硬是把明德哄得又睡了。换了衣裳,趁着明严尚未下朝,冲出了宫城,一路狂奔回家,脚步在房门口戛然而止。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探手将门楣上挂着的那支朱红穗子取了下来。
之前都没有仔细看过那枚殷红的珠子,这时候放在手心,才发现根本不是一颗珠子。
并非浑圆,穿着线的地方,是细小的柄口。
一颗南越的海红豆。
心口抽搐不止,她不知是该笑,该哭,该喜,还是该悲。
掐着那红豆穗子,她双腿一软,颓然坐倒地上。
她向来自认是个聪明人,可在常胜这一事上至始至终都是糊涂蛋。
七年前,若非刚进侍读班的括羽,谁会大半夜里拿了个冷僻至极刁钻至极的文题在文渊阁寻找出处?她当时将那题解了,只顾着得意,却没想过那题除了翰林院那几个顶尖儿顶尖儿的大学士,怕是没什么其他的人出得出来。被这样的题刁难的人,又岂会是一般人?她只以为常胜这个“小太监”“小翊卫”是在给他主子代劳,却没有想过他正是那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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