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_闻檀【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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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蛮杀师证据确凿,他就算辩称他有罪,也不可能翻案。”纪贤在她背后慢慢说,“沈练凭他的直觉办事不是一两天了,你听他的话,迟早被他带到沟里去。他要是找得到证据,也不会让你来查案了。”

  他一个正六品的主事,竟然直呼正四品大员的名字。看来还和少卿大人是老相识,说不定还有过节。

  赵长宁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回了县衙。

  县衙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家里,两人住在三堂西花厅里。因为炕chuáng太硬,长宁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随许大人去死牢提审陈蛮。

  牢房狭窄yīn暗,又cháo又黑,还有股难闻的馊味,大白天的点着油灯也照不亮。赵长宁坐在上座,见皂隶把陈蛮此人押了上来。一开始赵长宁以为此人是个书生,毕竟是读书人。没想这个陈蛮却有身麦色肌肤,五官相当的俊俏,睫毛很长,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戴着木枷脚镣,半天都抬不起头来。由于衣衫太过凌乱,还能看到露出来半片极为结实的胸膛,只是纵横jiāo错着伤疤。

  重重叠叠,新的旧的,但都差不多愈合了。

  审问犯人可动刑,所以审一次他不认罪,就动一次刑,现在打得没人样了。

  听说又有人在提审他,陈蛮反倒没什么反应,冷冷地抬起眼,只瞥了赵长宁一眼,就不说话了。

  许大人脸色一沉:“大胆!京城来的大人与你审案,你还不恭敬些!”

  “京城来的大人,也不是没有审过。”陈蛮的语气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也不过是再受顿打而已,我该说的,都在证词里说过了。我没有杀人,我出城只是为了办事。老师及其女儿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你出城为了办什么事?”赵长宁突然问他。

  陈蛮头也不抬,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许大人觉得落了面子,厉声道:“为你翻案,你也是这个嘴脸。不打你一顿,看来是不会好好说话的!”立刻抽了根筹子扔下去。

  “慢着,先别打。”赵长宁看他那身伤,估计再打一次就是皮开ròu绽,半个月都好不了。一不小心小命就没有了,那她这案子该怎么审。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样的泼皮刁民,不打他他是不会老实的。”许大人低声劝长宁。

  赵长宁下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立刻闻到他身上一股接近腐烂的臭味,她淡淡问:“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我是来为你查案的。老实说,我现在的命运跟你的生死是一体的,否则我也不是很想管。所以你要是想翻案,不想被凌迟处死,你就好生回答我的问题。”

  陈蛮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幽黑而漠然。可能是因为绝望惯了,并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淡淡说:“我只见过顾小姐两次,绝不可能因此就对她生爱,为她杀人。”他自嘲,“倘若我再说,顾小姐不过见了我两次,就非要跟着我说喜欢我,你想必更觉得我在胡扯了。”

  赵长宁看了看他那张脸,坐了回去。“那好,我再问你,你出城门是为了做什么?”

  陈蛮沉默,然后道:“我受老师所托,出城门去为他送几本书。”

  “谁能证明?”赵长宁又问。

  陈蛮摇头,之后又不再说话了。赵长宁问了半天,只确定一件事,假如你看着陈蛮这个人,你不相信他会杀人。但如果用正常的逻辑去推论,不可能不是他杀的。沈练说这个案子不能结案,是因为物证这一环节不清楚,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推论,人证也都是间接人证。

  既没有人真的看到他杀人了,也没有人证明他说的任何一件事。

  赵长宁读政法出身,有非常严密的逻辑思维,后来的工作中她看过很多典型的犯罪,见识过很多例子。陈蛮最缺乏的是动机。纪贤说他是因为喜欢顾漪而老师不同意,才将老师杀害。对于纪贤来说,这个动机是成立的,但对于赵长宁来说,她觉得这个动机并不太成立。当然可能跟陈蛮长得好看有一定的原因。

  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纪贤推论中的漏dòng,只要找到了,那么陈蛮就能从‘确凿杀人’变成‘可疑杀人’。

  “你不能为我翻案。”陈蛮闭上眼睛,漠然地说,“你来,也不过是再折腾我一次……”

  赵长宁看着他的样子,杀师这种大案,他肯定经过了三轮以上官员的审问。从希望到绝望,周而复始,肯定已经麻木了。

  徐恭舔了舔毛笔尖,写证词。

  许大人看到赵长宁往外走,跟着就追了出来:“大人,您看接下来?”

  “审问顾家的下人。对了,顾家现在还有人吗?”赵长宁问。

  “顾家本就只有这对父女,顾章召的原配夫人死得早,倒有两房小妾,出事之后就收拾细软回娘家去了。仆人也散gān净了,守门的那个顾福好像还在吧。”许大人说。

  顾章召原是淮扬盐运使司运判,后致仕回老家准备安度晚年,却不想没了xing命。顾府修得也气派,三进的大院子,雕梁画栋,江南园林的布置。只是此时萧条枯败,杂糙遍地生。

  顾福是顾家的老仆,长宁一行人去顾家的时候,他在喝讨来的米汤。

  “不是个东西啊!”老人望着枯败的院子,眼神木然,“不是个东西啊!”

  “顾福,你把你当日所见,跟大人说一说。”许大人叮嘱他。

  “走的走,死的死。家都被拿空了,真不是个东西啊!”顾福一边一边往屋内走去。

  许大人无奈道:“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破院子,没人说话,记事也不太清楚了。听说陈蛮被抓后,顾家那些仆人就把顾家给搬空了,他也阻止不了。现在就是邻里看着他老又可怜,施舍些饭菜给他吃。”

  赵长宁进了顾家,影壁已经坍塌了,杂糙从砖fèng里冒出来。二进的大门关着,不过一推就开。至于顾章召的住处,被搬得连柜子都没有剩下,chuáng架子还在,上头的雕花都被撬走了。

  郑大人再为她找来发现尸体的婆子郭氏现场讲述。

  郭氏倒是讲得熟练,想必和街坊邻里重复多次了,绘声绘色。“……一大早的,我们准备去服侍小姐起chuáng,可您想怎么着!顾小姐不见了,大家都去找,是奴婢发现小姐的尸首叫人塞在chuáng板下了。您不知道,小姐贴身有块玉佩,上头刻了小姐的名,自小就戴着的。当时秋红还想抢了走,被我一巴掌打了她的脸,才叫小姐保留了下葬。”

  赵长宁看向许大人:“尸首已经下葬了?”

  “大人,人死的时候正是三伏天,我们验完尸就葬了,否则放久了就烂了。”许大人只能解释道。

  赵长宁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在原地走起来,一个个在脑海里过。

  徐恭蹲在一旁记郭氏的证词,又舔了舔笔尖,问四安:“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我家少爷思考的时候就这样。”四安替他捧着墨汁,“徐大人,少爷叫您别舔笔尖了,他闻着证词有股味儿。”

  徐恭咳嗽了两声。

  “我有个疑问,还望许大人开解。”赵长宁睁开眼,突然问许大人,“顾章召致仕前为盐运使司运判,想必家财颇丰。顾章召死后,您必定派人搜查过他的家,那可发现他家别的金银细软了?”

  许大人听到这里,咦了一声:“这倒是了,没有发现过别的金银细软。平日顾老爷乐善好施,出手阔绰,没有几千两的银子傍身,的确奇怪。”他眼中眸光一闪,“大人是说,有人图财?”

  “或许吧。”赵长宁说,“但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家都搬空了,想找些证据也找不到。不如您派人再去问问原来那些仆妇。”

  她率先从顾家出来,盐运使司一向是肥差,有些人在里面一年赚几万两都不是没有的,她一看顾章召这宅院,就觉得他家财怕不少。但这个事毕竟只是小事,倘若钱财为陈蛮所拿,那岂不是坐实了他杀人灭口了。

  赵长宁回县衙之后整理证词,陈蛮以勒死来杀人,他先见了顾章召,又悄悄去见了顾漪。也正是因此,纪贤推断两人有内幕。随后陈蛮离开顾家,不久后就发现两父女皆死于非命,又不久后在城门口抓住了陈蛮。赵长宁发现自己似乎也越看越觉得是陈蛮做的。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是太累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油灯哔啪烧到一个灯花,光暗了下来。隔扇外初夏凉风习习,树影婆娑。赵长宁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外,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往门口走了两步。

  这时候,突然有人影从背后欺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说话。”这个人的声音很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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