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两年qíng绪反复,时常做出奇怪之事。”顾福慢慢说,“我不知道他在gān什么,但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老爷在运判这个位置上挣了不少银子,但是这些银子都不知所踪,不知道他拿去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老爷来找我,说小姐不见了。但是咱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小姐不见了……”顾福说着颤抖起来,“于是他从外面买了个女孩回来,说这个以后就是小姐。当时我就应该猜到……小姐已经不在了。外人是从来不知道……这是个多láng心狗肺的人!当年他贪图太太的家财,还狠心将病重在chuáng的岳父活活拖死!那天,我看到他勒死假小姐,我终于知道原来的小姐是怎么死的!头先太太和小姐对我极好,我不杀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愧对太太和小姐!”
顾福抬起头看着这个院子:“那天晚上,他站在窗前看外面,我趁机……就用绳索套住了他的脖子,要勒死他!不知道多久他倒下了,我也害怕了,赶紧回了门房。他就是我杀的,他该死!”
“原来是你这个劣仆杀主,竟然嫁祸旁人,还不快把他给我带回去!”许大人勃然大怒,立刻指挥皂隶动手。
天色已晚,黛紫色的夜幕笼罩半边破败的顾家,一轮残月,风声萧败。
“慢着!”赵长宁心里却灵光一闪,她上前一步道,“不对,你还是在说谎!”
顾福苍老的声音平静又低沉,宛如夜幕里的一丝风声,消散在风中:“大人既然知道……知道小姐的尸首在哪儿,又何必再找真正的凶手。知道尸体在哪儿的人,就是杀老爷的人!大人心里最清楚……”
说罢他后退一步,又笑起来:“死得好,个个都死得好!”拍着手,好似又神志不清了起来,“噫!都死得好,就是我杀的!”
徐恭则很纳闷:“大人,究竟哪里不对啊?”
长宁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撼,知道尸体在哪儿的人就是杀害顾章召的人!顾福指的人是她,但是只有她知道,其实应该是那夜告诉她线索的人。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帮她!难道真如顾福所说,他就是杀害顾章召的人?
她回过头,淡淡地道:“他说人是我杀的。”
“啊?”许知县没有反应过来,“大人说笑了,人怎么会是大人杀的。”
“怕他是装疯卖傻不肯说出真相吧!”徐恭反应过来,撸了袖子,“大人别怕,我去bī问他。”
“你瞧他这个样子,你bī死他也问不出来。”赵长宁阻止他,又问,“证词写下来了吗?”
现在手里握有的证据,已经足够推翻陈蛮的定罪了。
“写下来了。”徐恭立刻捧给她看,“两条人命确非陈蛮所为,您的官位是保住了。”
赵长宁沉默不语。
这个案子是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她这个人,最讨厌有事qíng没有弄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是非曲直就应该如此。
这夜长宁静静地点了一盏油灯,望着外面的东花厅,空无一人。
她披了件外衣,继续写公文。
等这个案子进入三司会审后,就是寺丞大人和少卿大人上场了。她现在把公文赶出来,就能早一日推入审理之中。
想了想,她另起文书,写顾章召贪赃枉法,私卖盐引的事。顾章召任转运盐使运判数十年了,怕所得银两不下十万。
写了一会儿,她放下了笔:“我想还有事qíng没有弄明白。”她说道,“顾福说人是他杀的,但是杀死顾章召的那个人,只能比顾章召还高,否则勒痕不会是那样的。所以顾福绝不可能杀人,他是在为别人顶罪。你究竟是谁?顾家两口人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隔扇外仍然寂静,只有夏夜里蟋蟀的叫声。
赵长宁等了会儿也不见回应,只得拧灭了油灯,脱了袜履准备上chuáng准备睡觉。
她刚躺在chuáng上,突然就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赵长宁这次没人挣扎,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她记得,是一股类似中药的苦味。
“你不要查顾章召贪污一事。”这个人说,他的声音不正常地沙哑,可能是刻意地改变了声音,“往下查一牵之而动全身。这事你不该管了。”
赵长宁抓住了这个人的手,她没有回身:“你究竟是谁?”
这个人没有说话。
“但是顾章召的死还不清楚,还有他女儿的死。这当中必然有牵连,我想弄清楚。”赵长宁告诉他,“我只是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杀人,他曾经贪污的那些银子又去了哪儿。”
“你该回去了,案子结了。”这个人说,然后轻轻捂住了赵长宁的口鼻。
那股苦味又从他的手上传来,还有股刺鼻的药香,赵长宁睁大眼,想掐住手心让自己不至于昏迷。但抵挡不过片刻,就在这个人怀里昏睡了过去。
这个人低低的叹了口气,低头轻轻一吻她的眉心。“你何必执拗……”
等到第二天长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四安在外面敲门叫她。
刑部来人将陈蛮压入京城三司会审,而这桩离奇的案件,也沸沸扬扬地传遍了通州。至于破了奇案,给陈蛮洗刷了杀人罪名的赵长宁,也在通州的百姓中有了些名声。赵长宁带着四安、徐恭走在路上的时候,路上竟然还有人认得她。
“……那就是那个破了奇案的赵大人!陈蛮就是他救的呢!”
“陈蛮多不容易啊,坐了一年的冤牢。我听说他的房子都让别人占去了……”
“这位大人长得可真俊啊,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福气好能嫁得这样的郎君……”这个私语的声音低了很多。
赵长宁听了回头一看,竟然有个长得俏生生的,穿粗布裙的少女偷偷往她。她颇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遇到别人爱慕她,特别还是姑娘爱慕她,总是觉得很不习惯。
徐恭在旁乐呵呵的:“大人您瞧,您多受欢迎啊!”
回到京城后,长宁蒙头大睡就是一天,这小半个月忙着查案,她几乎没怎么睡好。顾嬷嬷心疼地给她揉着眉心:“少爷,您不能真的把自己当男的使啊……奴婢瞧着都心疼。”
“无事。”长宁缓缓睁开眼睛,她有一双如暖阳映照溪水般清明的眼睛。眼梢微长,看着就有种冷淡感。
长宁说,“嬷嬷,您给我穿公服吧,今天还要去大理寺呢!”
顾章召的案子已经了结了,她不能再过问了。
那个人毕竟还是在帮她。既然陈蛮已经洗脱了罪名,那这件事就与她无关了。
公服比常服正规很多,有补子,依旧是盘领右衽样式,袖宽三尺,由纱罗绢制成。
长宁今日到大理寺之后,待遇却与往常不同,大家看她的目光带着好奇,甚至有些人还挺热qíng的同她打招呼,或者来问这个案子究竟怎么办的。赵长宁一路笑着走过来,却比一开始进大理寺的时候腰背更挺直,她总算是有了自己是大理寺的一份子的感觉。夏衍和吴起庸二人面色却不太好看,他们可是一直没给过赵长宁好脸的人。
长宁走到自己号房门口的时候,竟远远地就看到少卿大人站在她号房的门口。清晨的风缓缓chuī起他的衣角,沈练背手站得笔直。
“少卿大人。”赵长宁连忙对他拱手。
沈练嗯了声,淡淡地说:“以后你是大理寺的官员,在外面不要丢大理寺的脸……也不要丢我的脸。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报大理寺的名号。”这句话就相当于是承认她的地位了。
“下官谢过少卿大人。”赵长宁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不知道大人说的赌约是否算数?”
沈练的脚步顿了顿,却只说:“如果让我发现你玩忽职守,你也随时会被撤职。”
徐恭见沈练走了,才为长宁拉开门说:“大人您别见怪,少卿大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是不知道,您破了纪大人的案子大家都很高兴。咱们大理寺的人都不喜欢他,这个人简直猖狂,有的时候还专门隐瞒证据不jiāo,简直就是戏弄咱们!偏偏刑部人人都袒护他,把他当成镇部之宝看待,供得跟菩萨一样。”
但当他打开门之后,赵长宁沉默。“这些是什么?”她案桌上堆了高高厚厚的一摞案卷。
徐恭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递jiāo上来的案子。沈大人说能者多劳,他既然升了您的官,您就得多劳动。”
赵长宁深吸一口气,翻了一下卷宗问:“谁定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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