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103)

阅读记录

  脸色微沉道:“朕看你是课业太少了,有闲工夫管这么宽,人家父子兄弟间的事,跟你有多大关系?”

  朱谨深道:“我并没想管,不过是两得其便之事,皇爷何乐不为呢。”

  “两得其便?”皇帝听到这一句,不动声色地道,“恐怕不见得吧?你又知道沐元瑜还想回来了?他父王偏心,依朕看,他留在云南还稳妥些。”

  朱谨深默然片刻。他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沐元瑜回来与否,各有利弊,他回来可以亲近皇家,稳固世子地位,但要丧失与部将接触的机会,如孤岛悬于海外;他不回来,则滇宁王将如一座搬不开的山般压在他头上,但不论滇宁王如何偏心,给小儿子起的名字多么引人遐思,那终究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娃,至少十年之内,什么也做不了。

  而滇宁王不可能按住沐元瑜十年不与部将结jiāo,他想,滇宁王妃与刀家也不可能容忍。

  这两种选择持续到最后,其实搏的就是沐元瑜是要靠皇家扶持接位,还是凭自己的能力迫滇宁王不得不传位于他。

  ——当然他已是朝廷敕封的世子,不过昭告过天下的太子废掉的前鉴又不是没有,何况一个世子。

  从沐元瑜本人的长远利益看,他应该选第二种。如此才能维系住沐氏不可取代的超然地位。

  靠上位者扶持才能得来的利益,终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朱谨深没接触过实际政务,但这种程度的心术权谋,他闲来无事看的那么多书中已足够告诉他答案,所以他淡淡反问:“对他稳不稳妥不重要,敢问皇爷的愿望,是想他留云南还是留京呢?”

  当然是留京。

  没有哪一位帝王喜欢治下有一片土地别人比他的掌控能力更qiáng。

  而想剥离掉沐家对云南影响力的前提是,南疆不能乱。

  那么这一步就必须缓缓图之。

  从下一任滇宁王留京入手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皇帝神色复杂,朱谨深这一句反问不算回答他,也等于是回答了他。

  沐显道当初送子入京,所图为何,到如今皇帝也不能确定知晓,但不妨碍他在当下就准了他的奏请,因为沐显道不管有什么心思,在皇帝看来都不过小节,他是至尊,从纷芜的局势里找准他要的那一点,牵引住局势跟着他走,才是他要做的。

  世qíng广袤,就算他手握锦衣卫,许多事qíng也未必当下就有答案,但决策却必须当下就做了,因为机会不等人,等你慢慢弄清楚每一个疑问再出手的时候,那一个时机不一定还在。

  朱谨深问他的这一句,与他当日的所为正是如出一辙。

  “朕问你,你倒把朕堵回来了。”皇帝gān咳了一声,道,“行了,去罢,你还没下学吧?好好念你的书去。”

  “是。”

  朱谨深没有纠缠,躬身退出。

  皇帝看他退出殿外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忍不住向汪怀忠道:“他这是笃定朕就会听他的了?”谁上谏言就是个两句半,劝都不都多劝一下。

  汪怀忠笑道:“二殿下一向不多话,皇爷是知道的。”

  汪怀忠心里,朱谨深能跑这一趟多这两句嘴都很奇怪了,再要长篇大论,恐怕得把他这个老奴才连着皇帝都吓着。

  皇帝不大慡快,他倒是想多探探这个儿子的底,怎奈人家不接茬。

  汪怀忠道:“皇爷,沈阁老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可要召他进来?”

  皇帝回神点头:“叫他进来。”

  沈首辅入殿后,皇帝和他就几件国事商议了一下,大半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要紧的几桩都说完了,皇帝缓缓道:“沈卿,gān崖宣抚使离世,二郎进言,认为当派使臣前去对刀家进行抚慰,你觉得可有必要吗?”

  沈首辅愣了一下,忖度片刻后道:“臣以为可行,派个使臣不是多麻烦的事,却可向彼等夷人彰示皇上的恩典,令他们感沐皇恩,以后更加忠心为皇上效力,此举惠而不费,二殿下想得周到。”

  那接下来就是商议使臣的人选了。

  一般为显中原教化,这种qíng形都是选文臣,不过这趟的主要目的是吊唁,而京城至云南路途太过遥远,选个不善弓马的文臣慢悠悠过去,只怕刀土司的七七都快做完了。

  皇帝yù从武将里选。

  不过沈首辅提出了一个人选:“翰林院里有个新进的庶吉士,去年chūn猎上很出彩的,皇上记得吗?他又年轻,吃得住辛苦,可以派他去。”

  皇帝点了头:“可。”

  时间比较紧迫,沈首辅当即开始糙拟抚慰刀家的文书。皇帝则派人去叫沈首辅推荐的那庶吉士过来,布置他差事。

  这一通忙下来,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到晚间时,皇帝方想起还有乐工那一档子事来。

  他想了一会:“叫赫连英过来。”

  郝连英很快应召而来。

  “在南疆查前朝余孽根底的事,还是jiāo由显道去做。”皇帝道。

  沐显道再在云南如何经营,还不至于跟前朝的那点丧家之犬勾结在一起,这一点皇帝还是信得过的。

  见郝连英面露失望之色,他跟着道,“你有别的差事,朝里到底是谁与那个贼子有勾连,你给朕好好地往下查清楚,务必把这个人挖出来。”

  郝连英jīng神一振:“是!”

  皇帝跟着却又给他泼了盆冷水:“你要祥查,细查,同时要暗查。朕并不想兴起太祖时那样的大狱,这也是保全你自身,你可明白了?”

  锦衣卫糙创自太祖,那也是锦衣卫最风光的一段时间,单是牵连万人以上的大狱就有好几起,奠定了锦衣卫可止小儿夜啼的赫赫名声。但善泳者死于溺,当时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也因犯了众怒,最终被牵连下去一并砍了脑袋。

  郝连英的声气就低了点,但仍然恭敬地道:“是,臣明白,一定不负皇爷所望。”

  等他退了出去,皇帝方伸了个懒腰,带点感叹地向汪怀忠道:“别人看朕高高在上,不知这位子有多么难坐呐。待朕百年之后,也不知该jiāo给谁,才对得起这祖宗基业,天下万民。”

  汪怀忠赔笑道:“皇爷正值壮年,膝下又儿女成群,四位殿下各有各的好处,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天色这样晚了,皇爷也该歇息一下了。这么晚了皇爷还在为国事劳心,皇后和贤妃娘娘关心皇爷,都着人来问过了。”

  皇帝想了想:“去贤妃那罢。皇后那里,大约有点别扭,给她两日功夫,叫她转转弯。”

  汪怀忠应了:“是。”

  出去吩咐人摆驾永和宫。

  他的小徒弟跟出来悄悄问他:“爷爷,皇后娘娘怎么就别扭了?我怎么听不明白。”

  汪怀忠白他一眼:“不明白?不明白是你悟xing不够,自己想去。明日我再问你,答不出来,仔细你的屁股。”

  小徒弟苦巴着脸:“明日我只怕也想不出来,我哪里比得爷爷的万一呢,皇爷说什么,爷爷都能心领神会,我要有这份本事,我就成爷爷了。”

  “嘿,你这小狗崽子,你还蠢出篇道理来了!”汪怀忠照他脑袋就拍了一记,但小徒弟这一记马屁拍得到位,他心里舒畅,就还是乘着皇帝没出殿,匆匆低声告诉了他,“二殿下来谏了言,皇爷还采纳了,这不是瞒人的事,皇后现在一定知道了,心里能舒服?指不定要绕着弯子问皇爷些话,皇爷累了一天,哪有兴趣再跟她打这个哑谜。贤妃就省事多了,没这个位分,也不敢明着讨这个嫌——这都要人告诉你,蠢货!”

  小徒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沈皇后岂止是别扭,她是快被刺激翻了。

  这一步一步的,眼看着就上去了!

  就不该与他一点机会!

  “看这人qíng做的,又得了皇上的意,又在沐家小子那里卖了好,好一个两面光!”沈皇后说着话,冷笑不已。

  孙姑姑也有点可惜:“我们想慢了一步,早知叫我们四殿下去说了,才是一个头彩。”

  朱瑾洵才十二岁,若能进这个言,意义又不一样,一个早慧的名声妥妥地博到手里了,再造造势,顺风就起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找,一般外官死了是没得这个皇帝亲派使臣前往的荣耀的。

  刀土司的宣抚使本身品级不算很高,但他特殊的夷人统领身份很不一般,才能得此殊荣,并令辅臣也都赞同。

  沈皇后打听到信起就满心不自在,好容易挨到晚上,把那份qíng绪都压住了,打算着等皇帝来了好好婉转相问。

  皇帝不甚好女色,没什么特别心爱的嫔妃,她作为六宫之主,主动派人去乾清宫问了,就是个暗示的意思,皇帝一向都算给面子,多半会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溪畔茶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