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微笑道:“回娘娘话,当时那个qíng景,实在没有臣cha话的份。”
沈皇后实则想听一听细则,知道从皇帝那里未必问得出来,才把她留下来,以为她年纪小,总能套出两句来,不想这一句回话出来,徒自把她的心思撩了起来,却是一点gān货都没有。
那个qíng景?
到底是什么qíng景。
皇帝在上面坐着,她不好追着问下去,沐元瑜不是“姑娘”,没个由头,也不便把她召后宫里去单独探问。
沈皇后只得暂且放弃了她这边,继续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向皇帝道:“依臣妾说,这都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全的缘故,二郎这孩子本是好的,只是早早搬了出去,他身边那些奴才秧子缺人管束,不知道规劝主子,都只由着二郎的xing子来,才动不动酿出事来,把二郎照管坏了。如今该都好好敲打一番,该罚的罚,该撵的撵,才能叫他们日后有个惧怕。”
沐元瑜听着,在心里给朱谨深点了个赞——真是运筹帷幄,料敌先机。
皇帝想不起来为难他身边的人不要紧,有的是人提醒,慢一慢,就受制于人了。
现在不管皇帝如何决定,起码朱谨深先把认错的态度做在了前头,显得是诚心如此,而不是被压迫之后才服软。
她现在也才好出声辩解:“皇后娘娘,臣刚自十王府过来,倒不以为是二殿下身边人的错。二殿下向来坚持己见,他拿定的主意,岂是几个下人可以动摇的?再者,也是许久前的事了,二殿下一时任xing,确实有错,如今已经改过了。再去动他身边的人,臣以为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沈皇后正容道:“这是孩子话了,二郎犯了糊涂,下人们正该规劝才是,劝不了,也该来告诉皇上,怎可不知轻重就一味帮着隐瞒?你们这样的少年人,都以为只管捧着顺着你们的奴才才是好奴才,这可是大谬。”
“臣如果有错,错在臣自己身上,不会推下人顶缸。”沐元瑜拱了拱手,“二殿下比臣长了四岁,心xing该更为成熟稳重,他还犯糊涂,伤皇爷的心,要罚,更该罚他。只罚到下人身上,二殿下又怎会有惧怕呢,再换一批,仍旧是这个样子罢了。”
这个场面看上去是有点搞笑的——沈皇后似乎在为朱谨深说话,替他转圜,错都在下人身上,沐元瑜反倒坚持该罚朱谨深本人,要保没什么分量的下人,乍一看,她倒像是要搞倒朱谨深的那一派。
但两人心里当然都非常明白:朱谨深被封门,已经受了重罚,里子面子都没了,再要罚他,实在也罚不出什么,总不能传顿板子把他打一顿罢;下人们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沈皇后听到的时候其实心中悚然,因为这是有点可怕的驭下能力,朱谨深能管得下人们把这样的事都替他隐瞒下来,他身边那些人等于都是提着脑袋在跟他混了,难怪二皇子府多年如铁饼一块,她总伸不进手去。
她心里非常遗憾朱谨深这么任xing妄为,拿自己身体当儿戏,居然还病恹恹地撑了下来,他要是把自己坑到病重不治,那得省了她多少工夫——
想这些就有点太远了,沈皇后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把朱谨深身边的下人都换走,能借机安cha进自己的人手最好,安不进去,只要能换掉几个,对于朱谨深一样是很大的打击。
他保不住自己人,从此他身边的人再跟着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人心一旦散了,再想往里伸手也容易多了。
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一条线。看上去完成难度也不高——如果没有人一直跟她顶着来的话。
沈皇后再出口的话变得不那么客气起来:“依你说,难道就此轻轻放过了不成?这也太便宜那些奴才了!下回再出事,这责任谁担着?你吗?!”
她最末一句声色俱厉,沐元瑜并不考虑,直接就回:“二殿下担。”
沈皇后:“……”
要不是很确定这小子跟朱谨深几乎混成了一个人,她真要狐疑了,他到底是哪边的?
沐元瑜可坦然了,她本来的三观就是这样,上位者不光享福,也该担责,光想好事坏事就推别人去,这福气得来也不长久。
沈皇后堵得只能挤出来一句:“你这样说话,不怕二郎知道了怪罪你吗?”
沐元瑜诚恳道:“二殿下不同意,臣也不敢在外胡说呀。”
她没有和朱谨深就此事商量到这么细,因为也不需要,朱谨深的认错给得这么快,劝都没用她劝一句,本身就是很明确的表态。
林安等人必须保下来,哪怕拗不过皇帝的天威,实在不能如愿,也得尽过最大的努力再说。这么轻轻就把人推了出去,明面看几个奴才是不值什么,但无形中损失掉的威信很难再弥补回来。
皇帝终于在御座上发了话:“都别争了。这件事,既然二郎还知道错的是他自己,给朕的奏本里,也一力承担了,那朕就成全了他,让他在十王府里好好反省去。”
转目向一旁侍立的汪怀忠:“他府里那些人,每人二十大板——轮换着打,别一下全打趴下了,还得挑人进去填补。朕是懒得再烦这个神了。”
沐元瑜松口气,二十板子的惩罚不轻也不重,府里有个神医在,完全不需畏惧。受点皮ròu苦,总是被提出去好得多了。
沈皇后却是噎着气——她不知道朱谨深的奏本已经呈了上来,扑灭了些皇帝的怒火,以为十拿九稳满占qíng理的事,居然都没如愿,她心里很是过不去。
好在似乎要安慰她似的,沐元瑜接下来就势试探着要给朱谨深求qíng的时候,被皇帝一口拒绝了:“此事休提,朕现在不想看到他,叫他老实呆着,免得成日跟朕斗气。”
沐元瑜只得罢了,皇帝关朱谨深一阵的心看来很坚决,但听他的口气,倒不似先前那么直接把人圈禁一般的吓人了,看来朱谨深的认错奏本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这样她再纠缠也没用,反容易招皇帝的厌烦。
朱谨深目前只是个闲人,出不出门都那么回事,他在学堂都是混日子,他兄弟们根本跟不上他的进度,他就在自己府邸里呆着,静心养一段时间的病,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她就识趣地提出了告退,末了说了一句:“臣知道皇爷是一片爱子之心,请皇爷放心,二殿下真的知错了,往后会用心听李老先生的医嘱,不会再犯糊涂了。”
沈皇后不由看她——李老先生是什么人?一直给朱谨深主治的不是个姓王的太医吗?
只这一眼沐元瑜意会到了沈皇后打听的消息不全,李百糙到京当日就被她直接送到了十王府,禀报给皇帝也才是昨日的事,所以沈皇后还没来得及知晓。
所以她还有闲心来跟朱谨深的下人较劲。
沐元瑜按下了笑意,低头出去。
沈皇后顾不得理她,有点迫不及待地问皇帝:“皇上,沐世子说的李老先生是?”
“李百糙。”皇帝淡淡跟她道,“皇后,朕这里还有许多国事。二郎这孩子很难管教,朕许多时候都拿他没有办法,皇后也不要替他cao无谓的心了,往后,就好好照管着洵儿罢。”
李百糙?
人的名,树的影,李百糙都活成了传说的程度,不知道他的人实在没几个。
沈皇后头脑都是嗡嗡的,站在原地没动。
汪怀忠下来赔笑催促了一句:“娘娘?老奴送娘娘出去,皇爷这里忙着,娘娘有什么不解的,老奴给娘娘解惑。”
沈皇后真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面带着很为朱谨深开心的惊喜笑容挤出了一个“好”字。
沐元瑜往外走,她出宫的路上,不时能看见一排排装束齐整jīng神的卫士们,其间也有锦衣卫,他们的服侍更为光耀,十分醒目。
沐元瑜与一队锦衣卫迎面而过之际,忽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她转头盯着他的侧面望了一眼——
韦启峰?!
这韦家长兄可真是有本事,不知是抱上了谁的粗腿,不但能带着妹妹出入新乐长公主的宴席,更直接混到了锦衣卫里。
韦启峰也发现了她,他人在队列里,不能擅动出声,就yīnyīn地拿眼角刮了她一眼。
这大混混除非是混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否则沐元瑜还不把他放在眼里,看也不再看他,按下心中的诧异,就继续往外走了。
她心里还琢磨着过多久再来给朱谨深求个qíng比较合适,皇帝也是需要颜面和台阶的,为颜面,不能这么刚大动gān戈地把二皇子府封了又撤掉;而台阶,就得别人有眼色地主动递上去了。
估计再过去一个来月应该差不多罢,或者至多两个月。
沐元瑜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的实际到来,居然是在过了两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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