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深再喜欢她,她不敢要他做出这种决定,一着不慎,他们都将成为罪人。
“呜——”她哭抽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把眼泪全抹到他整洁的衣襟上去,“殿下对我很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朱谨深不说话了,他低垂着的眼睛中,忽然也出现了一点血丝。
这是个超出他人生历练的姑娘,他怕她跑,再qíng热的时候,也总有点觉得抓不住她的心,所以时不时忍不住要敲打一下她。比如几日之前的那次,他当时已经预感留不下她,正为如此,格外地要她许诺不许走。
但是现在,他要亲手送她走。
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不能在京中护住她。
只能放手。
就算是暂时,他也是痛不可当。
第137章
朱谨深慢慢抬了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看上去伪装得再好,然而真的近距离接触到这个地步,全是破绽,她的发丝这样细软,身段这样娇柔,脖颈间有淡淡天成的少女馨芳。
这一切只有他知道。
他心头划过隐秘的满足与锐痛,这样的沐元瑜,他怎么放心让她去到暗无天日的诏狱里,面对残戾的锦衣卫。
“你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回去收拾行装。”朱谨深压制着心里翻涌的qíng绪,挖出她埋在他胸口的脸庞,对着道,“你父王给你写了信,你能拿给皇爷看,最好,若有些话不便拿出来,那就只去和皇爷说,你父王老来丧子,悲痛过度,病倒在了云南。你为人子的放心不下,要回去侍疾,这是人伦孝道,皇爷不会阻拦你的。”
沐元瑱一死,沐元瑜又成了独苗苗,如果滇宁王真的病到不治的地步,那沐元瑜必须随侍在旁,以保证能完整接收到滇宁王府遗留下的庞大权势,出于这一点考虑,皇帝也不会不放她回去看看。
沐元瑜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她本来也不是爱哭的人,qíng绪发泄过一轮,很快bī着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没有点头应下,而是通红着眼,一针见血地道:“我走容易,殿下呢?殿下随后就会把案档递上去,我走得这样巧,皇爷不傻,如果疑心是殿下故意放走了我,殿下要怎么办?”
“这不要你cao心。”朱谨深只是道。
沐元瑜急了:“我怎么能不管!倘若因我的缘故害了殿下,我怎么能安心!”
她大半眼泪都蹭在了朱谨深衣襟上,不过脸上仍残余着泪痕,看上去有点láng狈,朱谨深忽而心平气和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素白帕子,替她擦着脸,嘴上道:“至于这样发急,最坏,皇爷不过再关我几年。”
“你听话,回云南去。现在你庶弟没了,至少几年之内,云南对你是安全的。你只要能回去,为了南疆着想,皇爷也不会qiáng行动你。”
朱谨深放人是担了风险的,但从沐元瑜的角度说,皇帝刚发现了余孽在滇宁王府里搞的事,这时候的南疆形势已经算是不稳,沐元瑜若在京,皇帝命人对她进行讯问是顺理成章,可一旦她回到云南,那里是沐家的地盘,作为一个头脑清醒的天子,维持稳定是第一要素,即便知道她跑的蹊跷,也不会在不确定的qíng况下再动她。
那样自乱阵脚,很可能反而帮了余孽一把。
这说来有些荒谬,不过三年功夫,险地与避难地,就掉了个个儿。
也许真正的黑色幽默,是这件事才对。
沐元瑜陷入紧张专注的思索中,她在想能不能想个法子把朱谨深摘出来,不让他因为放走她而受牵连。
朱谨深捏了她脸颊一把:“不要瞎琢磨了,你能平安回到云南去,就是对我最好的事了。”
沐元瑜不肯放弃,皱着眉头只是冥思苦想。
想了好一段功夫,想不出来。
她很不甘心,甚而把自己又想的心浮气躁起来,她很想为朱谨深也做点什么,然而却无能为力。
朱谨深再催了她一次:“你走吧。”
但虽然这么说,他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
双方都明白,这一别,再相见不知要到何时了。
“殿下——”沐元瑜心里鼓涨着,叫了他一声。
“嗯。”
朱谨深应着,与她渐渐又起了薄雾的眼神对视着,心头也生出了离别的感伤。
但是——
等一等。
这个眼神好像有点熟悉?
“殿下,”沐元瑜很紧张,为自己才生出的念头,绷紧了脸,掐着他的手道,“大恩无以为报,我、我——”
“我以身相许吧!”
她有一点点尴尬,然而更有十分勇敢地,把下文说了出来。
朱谨深顿时头脑一嗡。
他脸一下子都热了,胡乱斥了一句:“胡说什么。”
他想起来了,她头回亲他时就是这个样子,莽莽撞撞地把他脸都撞痛了,那回也罢了,可现在这种话——她怎么什么都敢!
他头都疼起来了,感觉很需要李百糙来也给他扎两针。
“我没胡说,我认真的,不然殿下许给我也行。”
沐元瑜一张脸也是红的不像样了,她自己都感觉要疯,但又奇异地从疯狂里拽出一丝冷静与坚持:“我这一走,不知道哪天才能再与殿下相见,也许十年八年都算好的估计。我不会再喜欢别的人了,因为不会有人比殿下更好,可是殿下也许会遇到别的更好的姑娘。我想一想都很生气。我要先跟殿下在一起,不然我可亏了。”
这连篇歪理——!
朱谨深头更痛了,她要继续说为了报恩他还知道回应,可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费尽力气用自己的自制力道:“你我尚未成亲,我不能坏你的清白。”
“我愿意的,怎么叫坏。”沐元瑜十分不以为然,“再说,我跟殿下好了,我就不清白了?我可不觉得。”
朱谨深头疼yù裂地道:“你还小,又是当男孩子养大,有些事你不懂——”
他想让她不要冲动,想告诉她姑娘家的贞洁十分重要,可是他说不出来。
他拒绝到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圣人。
可以上神台受供奉香火的那种。
“我懂。”沐元瑜心脏乱跳,飞快地道,“殿下不要误会我是不珍重自己,正因为珍重,我才只愿意跟殿下。”
她语速一直很快,不快的话,她恐怕自己的勇气也就飞逝了,那等她回去云南了一定会后悔。
她站起来,索xing闷着头直接去拉朱谨深。
朱谨深是可以挣扎的,但他只是昏头昏脑地叫她拉进了里间的卧房。
里面只点了一盏灯,不如外间明亮,孤灯搁在桌角上,昏昏地亮着。
沐元瑜已经凭一股不管不顾的悍勇把他拉到了chuáng铺面前,然后就,有点顿住了。
下一步怎么办好?
想象是一回事,实际程序走起来,好像不太对味,她感觉自己怎么像个qiáng抢民女的恶霸。
——没什么不对的,她就是抢了。
这么一想,她又豪气并坦然起来,把朱谨深往帐子里推。
冬日里,chuáng上垫着厚厚柔软的垫褥,“民女”倒下去,很受不了地哑声道:“你——等一等。”
“我不。”
沐元瑜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她知道自己这么gān是胡作非为,但是她偏偏敢,大概是因为,她同时知道自己不管gān什么,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豁免和容忍。
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所以,她就很敢拿他怎么样了。
“——至少让我把鞋脱了。”朱谨深闷闷地说了一句,“外面走了一天,踩到被子上像什么样子。”
沐元瑜卡壳了一下:“哦——哦。”
朱谨深坐起来,低下头去脱靴。
他非常言不由衷地又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然而他沸腾的血脉同时在告诉他:来不及了。
他怎么会不想。
再装,他就是个伪君子了。
“有什么可后悔的。”沐元瑜嘀咕,“殿下这样的,到底算谁占谁的便宜还不一定呢。”
反正她看一眼朱谨深的脸,就很肯定自己是赚了。
朱谨深已经懒得再说她“胡说”了,她就是有自己那套歪理,他与其反驳,不如直接堵住她的嘴叫她再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倒在chuáng铺上的姿态很是歪七八扭,朱谨深顾不得再修正,他能记得脱个鞋,已经是作为洁癖的最后倔qiáng。
两层帐幕落下来,chuáng铺里自成了一个小空间。
私密地。
灼热地。
彼此的气息jiāo融着,沐元瑜不是不感觉羞涩,但她一想到她天一亮就要走,勇气就立即压过了别的所有qíng绪,她不能带走他,那带走点回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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