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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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上去皇帝是气得从鼻孔里往外喷火了都要,但以他几十年侍君的经验,又觉得皇帝这bào怒里还掺了两分莫名的喜意?

  怒是真的,喜也是真的——可到底是喜是怒啊?

  皇帝不管他,把扯成两半的纸拼到面前看了一眼,怒气又上来了,哗哗揉成了两个纸团。

  汪怀忠不敢吭气。

  皇帝把那两个纸团丢在案角,就不再理会,批阅起奏章来。

  直到晚间,宫人摆了膳上来,他丢笔起身,下御座之前,方随口般吩咐了一句:“把它粘一粘。”

  汪怀忠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应道:“是。”

  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纸团捧起来,找糨糊去了。

  第164章

  天气一层层凉下去,对出征的将士们来说是件好事,南疆之外的气候再冷也冷不到哪去,而避过了热暑,倒是减少了可能因炎热而带来的疫qíng的发生。

  几万同吃同住的大军里,若是生了疫可不得了。

  最新的战报一封封有条不紊地传入了滇宁王府,进展总的来说一直还算顺利,但为了以防万一,沐元瑜换回了男装之后,还是尽可能多地满城去搜罗药材等物,棉衣倒是不需要,暹罗那周边,最冷的时候穿层夹衣也就够了,火力壮的jīng兵夹衣都用不上。

  时不时地,她也去找刀大舅聊聊。

  宁宁做满月酒的时候,刀大舅也遣刀大表哥送了些礼物来,只是本人没有亲至。

  沐元瑜现在去找他,打着替“妹妹”感谢他送礼的名头,但实际上叙的不是甥舅qíng谊,而为公事。

  出境赴暹罗这一趟征战,云贵两省的卫所兵及营兵是全压上了,但本地土兵出动的只是一小部分,作为南疆的现任头号大土司,刀大舅手里握着至少还有至少两三万的土兵。

  不过这属于他自己族内的私兵,不在他宣抚使的官方管辖范围内,所以连滇宁王都不能勉qiáng他拿出来。

  沐元瑜去找他,就是希望他这部分兵力在前线告急的时候,能作为后续兵源补充进去。

  刀大舅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跟沐元瑜道:“好外甥,要是暹罗的贼兵跟先前似的狂妄,敢打到咱们南疆里面来,那不用你说,舅舅我饶不了它,抄起刀就gān他娘的。但现在是朝廷的大军打到外面去了,舅舅养这么些儿郎不容易,这要填进去了,折损伤亡都是我的人,可把暹罗那个贼王赶下来,涨的是朝廷的威风,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凭甚替朝廷卖这么大力气呢?”

  沐元瑜笑道:“等这一役胜了,论功行赏,舅舅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我,我负责回去和父王谈,照舅舅满意的报给朝廷。亏待谁,也不能亏待我们自己人不是?”

  刀大舅却有自己的一本账,道:“无非赏钱赏官罢了。钱,我不缺,你也不缺;官,朝廷的官,无非那么回事,图个名头好听罢了,刀家是异族,做个宣抚使就是顶天了,总不成也封我个王吧?——要是肯封王,那舅舅倒是愿意替你卖一膀子力气,哈哈!”

  沐元瑜无奈地陪着笑了两声,封王是不可能的事,一个沐氏朝廷都不见得看得多顺眼了。

  她又跑了两趟,刀大舅总是不松口,要么就是拿封王来堵她,她只能一趟趟无功而返。

  好在前线暂时qíng况还不错,她还有工夫跟刀大舅磨。

  朱谨深也不曾闲着,这一日,他在知府的陪同下往城西常平仓去查验粮食。

  所谓常平仓,是遍布天下州府的一种粮库,主要起的作用是平抑粮价以及在灾年时开仓赈济,因其重要xing,专设官员管理,每年登记造册报往中央户部。

  它跟军粮不是一个体系,但战时紧急也能调动,朱谨深从南京带来的一批粮糙已经运往边陲,暂还用不着动用常平仓,不过也需要来实地查验一下,以免到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有虚数就晚了。

  耗费了大约大半日的时间,将每个库位都走过了,云南府城就在滇宁王的眼皮子底下,还不至于出差错,账实基本都能对上。

  朱谨深放了一层心,在斜阳的映照下返回滇宁王府。

  路过一家客栈时,外面起了一点喧哗,旋即轿子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殿下,好像有人拦轿告状?”

  同行护送他的千户弯了腰,隔着轿帘讶道。

  朱谨深在粮仓里耗了一天也累了,正闭目养着神,这一震让他睁开了眼,举手揉了下眉心,向前掀开轿帘。

  只见十数步跪着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灰扑扑的儒衫,相貌普通,神色安然,并不似一般拦轿告状的激愤冤屈模样,看上去倒像个文士。

  几个护卫使矛将他拦着,因他这一跪,周围很快围起了一圈人看热闹。

  朱谨深启唇:“我非官员,你有事,可往衙门去告与知府。”

  “某的事,知府解决不了。”

  “尚有布政使司衙门。”

  “布政使也不能。”

  千户扬起了眉毛,嗬,好大口气,一省大员都管不了他?

  “请殿下观之。”

  中年人倒不是卖关子来的,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玄布包着的物件来,观其形态,却不像这类qíng况下惯例会出现的状纸一类。

  中年人并不打开,只是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千户在朱谨深的示意下上前接了过来,拿到手里捏了捏,回来道:“有点分量,好像是块铁牌子。”

  玄布包传到了朱谨深手里,他解开了扣结,将玄布掀开。

  看清的一瞬间,他眼中光芒一闪,旋即将玄布掩了回去。

  速度之快,连站在轿前的千户都没来得及细看,只恍惚看见确是一块令牌样的物事。

  朱谨深抬了头,中年人向他拱手:“可否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朱谨深捏着布包出了轿子,长身玉立,道:“可。起来吧,你意往何处?”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仍躬着身,伸手引向旁边客栈道:“某暂住于此,殿下请。”

  朱谨深将轿子及大部分随行护卫留在外面,只带了两个人跟随他走进了客栈。

  中年人住的是上房,位于后院二楼最里面一间,一进了房,他重新返身跪下,口里称呼也换了:“属下北镇抚司麾下百户褚有生,见过二殿下。”

  朱谨深口里叫他起来,一边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把玄布包打开来,重新看了一下里面包着的令牌。

  令牌背面是匹四蹄飞扬的骏马,正面镌刻着持有人的名姓与官职。这是锦衣卫下出使在外的缇骑形制的身份凭证。

  他看罢,把令牌递了回去。

  褚有生双手接过,很珍惜地重新一层层包起来,感叹道:“这件东西,属下也是十来年没有见过了,打从到了南疆,就藏埋于地了。”

  锦衣卫分明卫与密探,他这句话一出,朱谨深就知道他是属于密探类了,皇帝不曾jiāo待过他这部分的事qíng,但南疆值得朝廷动用密探监视查探十来年之久的,随便一想,也就知道是哪一家了。

  朱谨深不知他于此时忽然冒出头是何意,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是向来潜在滇宁王府里?”

  褚有生点头,他是有事才找上朱谨深,自然不会同他打哑谜,慡快地jiāo待道:“属下为沐王爷召请入府,起先是做沐世子的启蒙先生,后来沐世子入京,属下没了事做,蒙王爷看得起,仍旧留了属下做幕僚使唤,这前后加起来,在府中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

  ——“看得起”他的滇宁王若是在场听到他这句话,大约能吐出一口血来。

  听说他做过沐元瑜的先生,朱谨深眸光又是一闪,真正地讶异了,只是他惯常表qíng变动不大,看去就仍是淡定模样:“哦?你为朝廷效力,一向辛苦了。如今寻我,所为何事?”

  “殿下谬赞了,幸亏殿下前来,不然属下这番话,只有去寻沐世子碰碰运气了——”

  褚有生就说起来。

  这要倒推到去年去了,当时柳夫人尚在,滇宁王一心巴在幼子身上,别的都不大理论,对柳夫人也放纵了不少。褚有生没有学生教了,滇宁王虽留了他,但对政务都懈怠起来,也用不上他多少,他大半时候都闲着。不过他做探子的天生敏锐没有丢,渐渐就发现到了柳夫人的一点不对之处。

  ——当然沐元瑜身上也有大大的不对,不过她作为王世子,替她打掩护的人多了,除了每日例行的授课时辰,褚有生在私下根本接触不到她,也不敢冒险去盯她的行程——盯也盯不出什么来。

  柳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的势力远远不及沐元瑜,褚有生觉得她在府外的动向不太对劲,她派了人出去,看上去没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只是正常采买,但掩盖在这之下的,却好像有目的xing地打听什么一样,褚有生心生好奇,就留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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