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夫人这个兄长改年纪,应该跟税赋没什么关系,搅出这么大风雨的人,还不至于赖朝廷两个税钱,不是高风亮节,是风险与收益不匹配。
沐元瑜眼前一亮:“他要想把这年纪改得万无一失,不留漏dòng,那就需要连通四关,布政使司、当地知府衙门、县衙,以及最高层的户部——其中县衙关是最好过的,管事的小吏若是个贪钱的,随便给他塞点钱就能改了,知府衙门找点关系也不算很难,可再往上,布政使司和户部的门就不那么好进了,在那许多年前,他有这么大能耐的可能xing实在不大。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可以对出来这些huáng册里有谁的年纪是——”
她声音消下去了,因为忽然发现这个思路也许不错,但此路不通,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首领的本籍是在哪里,人口huáng册比都察院的陈年旧档可是多得多了去了,这要满天下一个个去对,对到她头发白了也不一定对得出来。
但朱谨深还是肯定了她:“应该就是huáng册。”
沐元瑜皱着脸:“可是没用啊。”
朱谨深微微一笑:“怎么没用,至少,此人改huáng册,不改别的,只改年纪,为了什么?”
“尽量撇清跟柳夫人的关系,让人无法把他们联想到一起去?”沐元瑜胡猜。
“可能有一点,但不是决定xing因素。”朱谨深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跟柳氏本来就不在一处户籍上,何况若只为这个,为何只有他改,柳氏的二兄不改呢?”
沐元瑜放弃思考:“——殿下,你说,我听。”
“如果只为在外行走时掩饰,那口头上宣称就可以,至多在自家里嘱咐好了,再把家谱里的修一修,huáng册这种东西,寻常人是看不到也根本不会想到去看的。”
这一点沐元瑜表示赞同,huáng册十年才一更造,这个更新频率已经决定了它不是第一手资料,跟后世不能比,真想了解一个人,去现问他家的邻居大娘打听都比看huáng册靠谱。所以只为了行走方便,更改huáng册还只改年纪毫无必要。
“但他却这么做了,那就有一定得这么做的理由,也就是说,他要做的事,跟huáng册一定有关系,或者,他知道别人必定会通过huáng册查证他,才提前打好这个埋伏——什么人会考虑通过调阅huáng册的方式去查证一个人?”
沐元瑜脱口而出:“官方——不,官府!”
huáng册名义上不对私人开放——当然钱使得到位,不是不能看一看,但还是那句话,普通人真没看别人huáng册的需求,这种呆板而正式的方法,出自官方行为才合理得多。
“他gān这种掉脑袋的买卖,哪天走漏了风声,被官府调查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不改丁口,改个年纪又能对他有多大好处呢?”沐元瑜又纠结住了,然后满怀期待地望向朱谨深。
“我也不知道。”
沐元瑜:“……”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智慧的指引,她略懵。
朱谨深道:“你等我再想想。”
沐元瑜敏锐地察觉了他qíng绪中的一小点低落,立刻道:“殿下,你歇息会罢,这想不出来太正常了,就这么点糊里糊涂的线索,神仙也想不出来啊。”
又安慰他,“你别担心,就剩这一根独苗了,他就是攒了一肚子的坏水,也没本事冒出来,只能噎死他自己。”
朱谨深只是仍沉吟着,微拧着眉:“嗯。”
不管这个首领的身份到底挖不挖得出来,他们是不能一直在这里空想,行李已经收拾齐备,滇宁王催着他们上京了。
他们没有带上这里的兵力,一来两地相隔太远了,历来赴京救驾都极少动用到云贵两省兵力,qíng势真坏到了这个地步,等这里的军队赶过去,基本也来不及了;二来,沿途所耗粮糙是个大问题,这可不是沐元瑜带的那两万人,就是滇宁王府也贴不起这么高昂的消耗,三来,没接到朝廷诏令,他们是不能擅动兵马入中原腹地的,中途很容易被州府拦截下来,不许过关,朱谨深的身份也不管用。
几方综合之下,最终护送他们的就仍是朱谨深带来的两千营兵及沐元瑜的护卫们。
同时他们携带上了此行的战利品们——一窝余孽及东蛮牛王子。
沐元瑜来汇报完了,滇宁王听着这个阵容很满意,云南的捷报是已经送上京了,这批战利品随后往午门上一绑,大胖孙子宁宁再往皇帝面前一摆,还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呢?
他放心地闭了眼,道:“行啦,去吧,吵了我这些天,如今终于能安心养病了。”
沐元瑜险些要冲他丢一个白眼——到底是谁吵谁!
话出口,还是叹息着拐了弯:“父王,我去了,你可要好好地等着我回来。”
滇宁王“嗯”了一声:“知道了”
诸样告别不必多叙,赴京旅途正式开始。
护送朱谨深过来的营兵千户很奇怪,他满腔的纳闷快冲破天际了,以至于终于忍不住有点犯上地过来问朱谨深:“殿下,我们上京,为什么把沐世子的小外甥带着啊?”
那小ròu团子被保护得可好,一整天都在马车里,他至今就只瞄见过他大红的小褂子角角。
朱谨深望了千户一眼,这些营兵们当然是不能住在滇宁王府里的,这些时日都另外安置了,所以王府里发生的事,他们是一概不知道。
他被首领身份一直困扰着的心qíng忽然好了点,向千户招了下手:“你过来一点。”
千户忙在马上把身体歪过去。这一听就是有秘闻啊,皇子殿下跟他分享秘闻,多大的荣幸!
“沐世子的外甥,是我的儿子。”
千户先一愣:“这是怎么个辈分?——啊!”
后一声惨叫是因为他反应了过来,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什、什么?!
这位殿下来的时候可是个正宗光棍啊,要说跟沐世子那个同胞妹子生出点什么暧昧qíng愫他还能理解——嗯,沐元瑜的同胞“妹妹”找回来这事他是知道的,刚到云南那会儿他没什么事,大街小巷乱逛,乱七八糟的本地豪门小道消息很是灌了一耳朵。
可有儿子是什么鬼?!
他都不用扳手指算,哪怕这位殿下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跟人天雷勾动地火了,那日子也来不及啊!
朱谨深看着他,表qíng略不善:“你不用知道那么多,我就是告诉你,我有儿子了,你一路要保护好他,不管出什么事,以他为优先。”
千户吞了口口水:“是、是。”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朱谨深开始告诉他的口气很好的,其后翻脸,是因为他的反应不对,导致他好像有点炫耀失败似的——这是挺心塞的,他也是胡思乱想,人家的儿子人家自己还不清楚吗?就他知道怀胎要十个月?
这不知是哪天就搭上的呢,皇子殿下的风流事,还得跟他jiāo代得清清楚楚不成。
“殿下,您家的小公子可真是生来不俗哈,这一路了,我都没听他哭一声,再没见谁家孩子这么懂事乖巧的。”
朱谨深的表qíng舒缓了:“宁宁是不爱哭,爱笑。”
千户摸对了脉,才放下心来。
朱谨深又转脸嘱咐他:“先不要往外说,我只告诉了你。”
千户连忙点头,又很佩服地拍了一句:“殿下真是办大事的人。”
可不是嘛,不声不响地,守住了云南不说,儿子都蹦出了一个,真是什么都没耽误啊。
第182章
返京队伍的中心点宁宁很争气,一个半月的旅程中,他只有因为出牙难过而发了点热,哭闹了两场,沐元瑜同朱谨深彻夜不眠守着他,终于待热度下去,那点难受劲没了,两个大人顶着乌黑的眼圈劫后余生,昏昏yù睡,他的jīng神倒又好上来了。
途径城镇,外面不知为什么喜事敲锣打鼓地热闹,张嬷嬷怕吵着他,忙要把他耳朵捂着,不想宁宁醒过来,不哭不闹也不害怕,“啊啊”地就指向外头,眼睛里还带着一点朦胧睡意,但执着地要看起热闹来了。
这时已是三月里的艳阳天了,不怕有风chuī冻了小娃娃,张嬷嬷捺不住他哀求,就抱着他凑到车窗旁边,把车帘掀开一线让他看着。
“……”
什么也看不着,两边密密的护卫环绕着,从宁宁这个角度,只能瞅见汉子们的大长腿。
“啊,啊。”
不要看这个,看了一路,早腻了。
朱谨深听见他又急又嫩的叫唤,在马上转过头来,看见儿子的小脑袋很cao心地往外拱,勒住缰绳慢下来,到车边,掀开车帘道:“把宁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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