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还不那么清楚他为什么是,但朱谨深既然认定了,并且刻不容缓地给了她暗号,那他就一定是。
被她一箭she倒的那个人,歪斜着扑倒在了地上,他倒下的位置,离着御车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哗然的国子监生们要拥上去,焦急地叫嚷着。
“司业大人,您怎么样了?”
“司业大人——”
“司业大人怎么会是刺客,简直胡说!”
这些监生们全被警戒状态全开的锦衣卫们拦在了外围,再不能接近御车,对沐元瑜来说,也幸亏监生们垫在中间挡了一挡,不然锦衣卫该直接冲上来捉拿她了。
现在监生的数量很不少,锦衣卫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混乱起来,激起对圣驾更不利的变动。
不过监生也不傻,冲不到前面去,很快有人掉头来寻她的麻烦,一个高大监生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指着她骂道:“当着圣颜行凶,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瑜弟肯定有原因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这个内讧的声音来自于沐元茂,他离得远一些,人多挤不出来,只能大声给予声援。
沐元瑜忙着探出头来向他笑一笑,然后就道:“我说了,他是刺客!”
假如张桢是别的问题,朱谨深不至于要她立即动手,只可能是行刺犯驾,以他当时与皇帝的距离,朱谨深一叫开只会激发他的凶xing,促使他立即对皇帝下手,而事起骤然,锦衣卫未必阻拦得及,所以朱谨深才只能选择暗示她。
“证据呢?你说是就是吗?!”
沐元瑜扯扯朱谨深的袖子,探头又看他——她所以一直要探头,是因为打从她扔掉弓后,就被朱谨深挡到身后去了。
“殿下,证据呢?”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监生们不少都听见她居然真的是随意行凶,登时都怒意勃发地围拥过来。
朱谨深面无表qíng地从这群监生身上扫视过,正要开口,朱瑾渊在御车旁边也听见这句话了,大喜,忙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证据的qíng况下,怎可指使人向朝廷官员行凶?这众目睽睽,你要如何jiāo待!”
“谁同你说没证据?”
朱瑾渊被一句堵了回去,悻悻然要向皇帝告状:“皇爷——”
“别吵,听二郎说话。”
皇帝亦是面无表qíng,不论行刺的是哪一方,他都才是事件的核心,这一句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顺着全朝朱谨深望了过去。
“证据要问你们。”
他先前在国子监办过案子,监生们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他这句没比沐元瑜好多少,但监生们下意识就没有bào跳,高大监生作为代表只是忍气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去年底,十月到十二月之间,张司业可曾休假离开过国子监?”
这个时间点,正大约是柳夫人在东蛮牛见到张桢的时刻,这是最容易确定的证据,所以他先问这一点,假如确定了,再论其它。
监生们互相望着,过一会有人给了回话:“好像没有?”
“似乎有吧……”
“有。”
最终给出肯定答案的是祭酒,面对面的同僚争论着争论着忽然扑街,现在脖子上还cha着老长的一支箭,鲜血不断地流出来,他受的刺激是最大的,这时候才终于缓过神来。
张桢不是授课先生,他作为官员要请假,学生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顶头上司一定清楚。
“张司业说江南老家出了些事,他需要帮忙处理一下,所以同我商量,想提前一点回家过年,年后他会早些回来。我想着年底监里没什么大事,就同意了。”
官员们平时假很少,立国的太祖最凶残,认为给官做就不错了,还想休假,哪来这好事!所以在他手里做官,一年就能休三天假。但这显然是很不人道的,所以随着时日推转,官员平时的假期还是少,但是到了年底的时候,可以休上一整个月的年假,离家乡路途遥远的官员,终于可以回家去看一看了。
张桢请假的时候跟年假连上了,模糊了一部分人的记忆,所以监生们才会觉得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朱谨深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指使沐元瑜动手时,是真的毫无证据,虽然他心下很笃定了,但仍怕世事难料,有所万一。
“你们为什么会在此时,于此地出现?瓦剌攻城前,通知你们了吗?”
这怎么可能!
监生们纷纷摇头,同时也觉出了不对,疑惑地互相望着。
“那是皇爷御驾到此,派人给了你们通知?不然,你们怎么会知道到这里拦御驾?”
是的,别人看着监生叩御车热血感动,朱谨深一旦生疑之后,却进一步看出了更多不对:这一连串撞到一起的反应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搞鬼。
皇帝出宫通知谁也不会通知国子监,监生们只得再度摇头,疑惑更深,互相窃窃询问着到底是从谁口里得到的消息,气氛是终于冷静下来了。
沐元瑜则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
她顾不得满心的震惊与恍悟,转头就要配合着吩咐人——那一窝余孽她可是都提溜上京了,虽然这个首领太过神秘,余孽下线对他的了解都不多,但富翁叔叔和柳二兄一定见过他。
愿不愿意指认的不在重点,人都叫她一箭she死了,眼见到这个场景,这二人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
而只要有反应,张桢的身份就坐实了,不然何以解释余孽要对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朝廷官员流露什么qíng绪?
她一句话未来得及说出,先有别人嚷嚷起来:“你gān什么——哎呦!”
嚷叫起来的是沐元茂,他还是跳着脚叫的,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这个关头,本来便是他跳脚也没人有空关注他,不料他跟着就伸手向前一指:“你为什么动我们司业的箭!”
这一句出来,就立刻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沐元瑜扬声道:“三堂哥,怎么了?”
沐元茂举起的手还没有放下来,只是扭头向她道:“瑜弟,我发现这个锦衣卫拿脚在戳司业的箭,被我发现了,我拿脚挡他,他还踩了我一下!”
张桢当时与祭酒侧身而立,大半个身子是倾向于皇帝的方向,沐元瑜对着他的侧面,捕捉不到他的心脏要害位置,只能选择了脖颈,一箭正中其间,张桢扑倒在地,箭羽此刻半没于他颈间,半拖曳在地上。
照沐元茂的说法,是有人乘乱试图将张桢的箭往他脖颈里推,对一个死人做这种事毫无意义,也就是说——张桢还没死!
这个做的人,毫无疑问是在灭口!
“拿下他!”
“拿下他!”
两声喝命同时出自皇帝与朱谨深之口。
锦衣卫原就出于警戒当中,照理这个命令应该马上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但众锦衣卫仍是不可控地愣了一愣。
因为被沐元茂指认出来的那个锦衣卫,不是一般的锦衣卫。
是所有锦衣鹰犬的头目。
郝连英。
就这一愣之间,地上的张桢动了动,而皇帝发出了一声闷哼。
说起来有先后,其实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瞬息之内,郝连英被指认,仓促间有个下意识想逃的举动,他这一动,身形让开来,御车里的皇帝完全bào露出来——他既然能对张桢动手脚,离着御车的距离自然也是极近,且还没有锦衣卫敢越级拦在他与皇帝之间,而借着这个空档,张桢从袖中甩出一物掷向了御车。
他是垂死出手,然而旁人的目光都被郝连英吸引了去,无人防备地上的他,这一出手,无人能挡,皇帝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锦衣卫们这时才动起来,沐元瑜也扑了出去。
抓住郝连英费了一些功夫,他一逃,锦衣卫里追随他的也有一些,不知是跟他同流合污还是只是下意识地仍在听命于他,这一开打,锦衣卫内部还分裂混战起来,最终是朱谨深的一千营兵护卫扑过来帮忙,才终于将郝连英一方擒住了。
但这时郝连英已经不是重点了,大臣们连滚带爬地在混战里挤到御车前面,查看圣驾安危。
城墙上还在开打,三万瓦剌jīng兵就在城外,这时候皇帝要是出了事——!
沈首辅一跤绊倒在御车前,手还叫后面挤上来的人踩了一脚,他顾不得喊疼,只觉满脑子嗡嗡作响,快炸裂开来了。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往上张望了一下踩他的人,然后发现——是朱谨深。
朱谨深的形容没比他好到哪去,同样也被绊了一下,只是他身材高大些,没倒到地上,摔在了御车上。
“皇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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