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带点困意地感受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一下揭被而起。
天色还未大亮,屋里灰蒙蒙的,但已然能看到她垫褥上暗红的痕迹。
……
鸣琴已经起来了,听到动静,掌了灯进来:“世子醒了?”
她走到chuáng边,掀了帐子,然后愣住,过一会,目光中含着温柔喜悦,又带点心酸地望向她,低声道:“世子长大了。”
又一场大雪落下来。
朱谨深在廊下负手,目光淡漠地望着廊外飘雪如絮,无声覆满中庭。
包子脸有十来日没过来了。
是嫌他管太宽了?嘴上不说,心里暗暗跟他生了气。
他头回jiāo朋友,可能没把握好分寸。
但为什么不跟他说。
麻烦。
第68章
这场雪下罢,这一年终于走到了年底,爆竹声声中,旧的一岁去了。
正旦初一日。
窗外黑乎乎的,沐元瑜已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闭着眼睛由丫头们替她穿衣梳发洗脸。
她昨晚和沐元茂两个守岁守到了半夜,照说没人管着,她不用太讲究这个风俗,但他们都是头回离开父母远在他乡,逢着这家家户户团圆日,心里难免有点孤寂,两个人抱个团,总是热闹点。
天南海北地胡chuī着,听着外面传来的远近不一的爆竹声,直说到眼睛睁不开才各自去睡了。沐元茂还要赖着不走,意图跟她抵足而眠,可惜他的神智不太争气,往她炕上倒了片刻就睡得人事不省了,沐元瑜召了刀三来把他扛回了他自己院子里。
过会他要是醒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有这回事。
“三堂哥倒是好,可以赖chuáng到中午,也没人管他。”
脸都洗过了,沐元瑜还是困得睁不开眼,咕哝着羡慕了沐元茂一句,又揉自己的眼,“不行,还是好困,给我换个冷的布巾来罢。”
观棋应声去了,过片刻回来,把一块才在冷水里浸过的柔软布巾盖到她脸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激得她一个激灵,人也一下清醒过来。
沐元瑜抽着气把布巾又在脸上按了一会,确定自己的睡意都被冻飞了,方还给观棋。
鸣琴提着食盒进来,见此道:“世子别着急,时辰还早着。我们这离皇城近,怎么都赶得及的。”
是的,所以大年初一沐元瑜还要这么勤勉地天不亮就起chuáng,是因为今日有正旦大朝会,朝会后还有赐宴,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各项规格都是顶尖,作为镇守南疆的边王在京中的代表,皇帝特意给了沐元瑜旨意,让她也去参加。
鸣琴说着话,手脚利落地把早膳摆好,考虑到要参加朝会,到时不便如厕,除了一碗粳米粥外,余下八样小点都做得很实在,便是那碗梗米粥,也尽量熬得很稠。
易钗到现在,这种小麻烦沐元瑜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她现在只庆幸她的初cháo来得太是时候,此时早已过去,不然要处理的麻烦可就翻倍了。
匆匆用过饭,鸣琴和观棋一起拿了她的大衣裳来。作为郡王世子,她也是有冕服的,只是一般穿到的时候不多。
熨得服帖平整熏了青竹淡香的的中单,蔽膝,青衣纁裳一件件展开,上身,最后是冠冕,戴上系好,两个丫头又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替她将每个细小的皱褶都拉直抚平。
沐元瑜尽职地笔挺站着,方便她们做最后的整理,直到两人都满意了,往后退几步,打量她,异口同声地发出夸赞。
沐元瑜低头看看,自己也觉得很满意:“还好这种衣裳都做得宽大,里面可以穿厚一点。”
冬日里上朝可是件苦差事,尤其这种大朝,在京文武百官都要到场,哪个殿里也排不下这么多人,都得站在丹墀下的阔大广场上,西北风一刮,透心凉。
鸣琴听了,忙要去把才换了新炭的手炉拿给她,沐元瑜摆手不接:“朝会正式场合,应当没人揣手炉进去,我塞一个也不好看。”
冕服再宽大,没到塞一个手炉进去都看不出的程度,何况万一不慎溅出个火星去燎着了衣裳,那可就坏大事了。
鸣琴发愁:“那可怎么好?”
“没事,那些年长的官员都受得,我当然也挨得住。”
当下收拾停当,外面天色也蒙蒙亮起来,沐元瑜出了门,她今日服色不同,马车上下不那么方便,所以是坐轿前去。
不多时到了皇城前,沐元瑜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午门附近已聚集了不少官员,有的在外面两旁的值房里等候避风,有的则就候在高耸的门dòng外互相走动攀谈。
沐元瑜这一身装束到场还是很显眼的,藩王就藩后无诏不得擅离封地,有的终身再没有进过京,尤其国朝承平后,朝会上再出现藩王是比较稀罕的事——世子也一样。
一路行来,沐元瑜感觉她遭到了被视同国宝般的围观。
向她行礼的人也不少,沐元瑜只能从服色上分辨是几品,人是一概不认得,官员太多,她也无法一一询问,只能微笑点头致意而已。
从极靠近午门的一间值房里快步走出一个朱袍老者来,下阶迎上前很亲热地笑道:“贤侄,不知你也要来,不然早送了信,叫你与我一道了。”
这老者正是文国公,总算看见张熟面孔,沐元瑜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气,拱手笑道:“晚辈本也想去请教国公爷,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看见国公爷太好了,晚辈头回来参加朝会,正有些忐忑,恐怕有什么不谨慎之处,失了仪。”
文国公心知她说的是何事,既碰了面,那事qíng摊开了说大家都敞亮,他就呵呵笑道:“贤侄说的哪里话,不痴不聋,不为家翁,妇人家原来小气些,过去便过去了,我们还能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不成?”
又道:“贤侄只管安心,这样的大朝不需说什么话,按班站位,随波逐流即是——朝会时的礼仪贤侄可得人指点了吗?”
沐元瑜点头:“学堂里先生教过,内官来下旨意时,也特旨让我往礼部去寻礼官又习学了一遭。”
说着话,进了文国公先前所在的那间值房里,里面已有五六个人,或坐或立,一色的朱袍梁冠,公侯伯扎了堆。
文国公携着沐元瑜进来,一一给她指点介绍,巧得很,沐芷静的公公宣山侯也在其中。
滇宁王在京的另一位姻亲,沐元瑜还是头回见到——这陌生跟沐芷静倒没什么关系,如文国公所说,后宅一点琐碎,gān扰不到男人们间的jiāo际,宣山侯是出了外差,年前才赶回京来。
互相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宣山侯忽然问道:“世子,你如今和皇子们一道读书,我倒有个问题请教,不知这次正旦朝会,皇子殿下们可来吗?”
他是武将,现还带着兵,说话直快些,这个问题问出来,一屋勋贵们都聚目望来,看来是个众人都关心的问题。
沐元瑜还真不知道:“没有听闻来不来,以往殿下们不参加吗?”
宣山侯道:“朝会都没有来过,次后的赐宴说不准,大殿下和二殿下都体弱,有时列席,有时不列席,三殿下倒是每回都在,这一二年四殿下长了些,也一并来了。”
文国公笑着从旁补充道:“腊八时三位殿下都行了冠礼,照理说是可以加入到这样的朝会中来了,所以侯爷有此问,老夫也有些好奇。”
但沐元瑜真没有想起关注这个,只能道:“腊八过后学堂就停课了,那以后我没怎么见到殿下们,没处探问。不过,二殿下和三殿下都住在宫外,若要来,也当从这过,我们都能看见的。”
文国公点头:“贤侄说的是。”
再说了一会,外面响起了咚咚的鼓声,这是宣示百官们可以进入午门排班站位了。
诸人忙停了话头,出值房门汇入官员们的大流中,分文武两道,各循其门而进。
排队的空隙里,沐元瑜听见不少官员也在议论着皇子们的事,多是失望喟叹,因为到这个时辰还不见朱谨深和朱瑾渊过来,肯定是不会来了。
沐元瑜也有点失望,人进入陌生的场合,脾xing再稳重也想和熟悉的人凑一起,况且皇子们不来,她有郡王世子的封号,又有代表滇宁王的象征意义,站位在武官序列的第一个,行礼什么的都参考不了别人,压力略大。
好在如文国公所说,这样的大朝不奏事,虽庄重但其实没什么花样,保持礼仪不出错即可。
该跪就跪,该拜就拜,逢着山呼万岁时就呼,皇帝并不和具体哪个官员有jiāo流,官员们也省心,君臣更多的时间是在听音乐。
正旦这样的节庆大日子,朝会是一定要用乐的,从皇帝出现升座开始,就左一曲韶乐,又一曲韶乐,每一首的时长都还不短。
52书库推荐浏览: 溪畔茶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