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氏眼看丹若苑里慕侧妃得意,也只能忍气吞声,端着笑脸扮贤惠。宗政霖打从回京,对后院就异常冷淡,竟是比从前还不如。赫连敏敏担着心,就怕这位爷看出端倪,更不敢在诚庆诚佑事情上拂了他心意。
扶着门框,恋恋不舍瞧着外边儿大好景致,慕夕瑶不禁叹气。“当真可惜。”得了六殿下使银子建的院落,她着实喜欢得紧。哪里愿意再挪腾地方。更何况,自己地盘儿上,总是自在许多。
“主子您怎地老说可惜?这般好的园子住着,小主子尤其欢喜,哪里有甚好可惜?”墨兰就想不明白了,眼看殿下对主子越发看重,日子也过得顺心,这整日里念叨“可惜”是为的哪般?
越是被劝慰,越是心疼得慌。就是知晓此地实在难得,她才万般舍不得让予旁人。
宗政霖今日沐休。方才跨进院门,一眼便瞧见那一身鹅黄留仙裙,上身搭了件对襟云袖衫的女人。看着就粉粉嫩嫩,俏生生喜人。
小东西仰着个脑袋,眨着眼眸,贪婪望着门外荆桃树林,眸子异常闪亮。这出息得……
“就这般看不够?”六殿下身姿挺拔,着了墨黑锦袍,绣着十二章纹,玉冠高束,端的是英姿俊朗。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个匣子向她走来。
家里最是纵容她的男人到了,这女人矫情越是不加收敛。
跨出门去硬是拽着他身后手臂,自个儿挽怀里抱着,蹦跶两步把人往园子里带。“说了一道去喂食,倒叫妾好等。”
慕夕瑶养的兔子,这会儿一得空便放出来由着外边儿蹦跶。瞧上去肉团似的小东西,到了园子里,小短腿儿一蹬,眨眼就钻进草丛寻不见踪影。好在她身上气味儿特殊,每每拿着吃食,那兔子便精怪主动凑上前亲近。
拍拍她发顶,宗政霖眼含戏谑。“早间是谁起不来身?”饥一顿饱一顿,拖到这时候喂食,难为她养那兔子活得尚好。
脸蛋儿蹭蹭他臂膀,撅着嘴儿,一脸不乐意。“不就随口念叨一句,不兴取笑人的。殿下,妾是越瞧这院子越舒心,如何也舍不得。”
没见过这般不长进,颇有些因小失大的女人。六殿下一指弹在她脑门儿,哪里不知她心底真正不舍,不过是花出去的银钱。“跟着本殿,还能委屈了你不成?何时短过你吃用?为着处宅子,竟还生出了不如意?”
即便新建丹若苑是他亲自赏下,能叫慕夕瑶生出流连,对跟着他搬离此处产生怨言,宗政霖不满意。他的女人,自然得时时伴在身侧。
见他眸色危险,慕夕瑶不得不老实说出顾虑。
“可那地儿得叫人管着。”旁的还好,这点儿尤其不顺心。离皇帝太近,还有金太后头上压着,想在宫中做乱,实在困难了些。
没想着安安分分过日子,倒是一心惦记倘若犯了错儿,难以逃脱罪责,可见这女人没安好心。
这时她尚在懊恼,之前怎就只顾着风光,忘了背后诸多艰难。眼里有委屈,小模样依赖瞅着他,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长能耐了!宫里被她搅和,宗政霖仔细想来,怕是不在少数。这会儿装模作样,跟他提“被人管教不好受”,她哪里又是听得进管教之人!
手臂被她磨蹭着,又念及这不省心的紧要时候尚且安分,一路回京未曾生事儿。最难得,他自纳罕归来,小东西喜笑颜开热情难当,竟是伺候得格外用心。
被慕妖女闺帷里施了手段,六殿下自然记得她好处。
小女人脾气虽跋扈不受教,但性情极好。这般好性子,不能在宫里换了模样。宗政霖被灌了迷魂汤,看慕妖女样样觉得称心。遂好脾气叫她宽心。
“喜好这处,便趁着近日四下走动,好好逛逛。到了宫中,但凡娇娇守规矩,”突然就觉得“守规矩”对她要求严苛了些,六殿下偏心眼儿改了口。“但凡不主动招事儿,日子该怎么过,跟如今没甚两样。”
要说慕夕瑶凭着自己猜想,就敢断定那位子非宗政霖莫属是妄自尊大,那六殿下毫不犹豫,话里透出的赞同,便是万分笃定。
得了他话,慕夕瑶心里踏实。宫中可是吃人地方,规矩多,忒叫人操心。她家殿下既开了口,日子和顺指日可待。
神情松快起来,便记起与她结怨几人。待得她腾出手来,真得好生清算清算。
“殿下。依您看,盛京里头这阵风,倒是要吹到几时。”非是求教,反倒透出些殷殷期盼。
漠北战事过后,自有朝廷派遣御使,并着陈景梁,霍英林在北地忙活。宗政霖与宗政明俱是聪明人,手中兵权再是诱人,及不上元成帝心中储位人选来得紧要。
漠北平定,只会在京里掀起更叫人揪心的风暴。
随着柳州一案渐渐浮出水面,宗政晖与宗政涵两人,私底下各自忙着撇清,两派争斗极为激烈。加上漠北一事宗政霖与宗政明风头占尽,只叫太子与八殿下行事更显焦躁暴戾。
八殿下掌着虎贲司,之后前程暂且不提。只太子……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位爷几次惹来元成帝震怒,手中权势已所剩无几。之前几次替他求情担保的太子太傅王崇焕,这一回自知柳州一事半分沾染不得,竟是早早递了奏折,得当今应允,带了家眷回乡省亲。
如此一来,太子一系失了最是说得上话的重臣在皇帝跟前保驾护航。盛京城里世家权贵自有揣度。
太子爷在储君位置上一待便是二十年有余。这一回,怕是真就好日子到头!
第三七零章 鱼腥
八皇子府上,宗政涵独自闭门关在没点烛台的书房已有两个时辰。
好容易摆脱宗政晖疯狗似的攀咬,这会儿却不得不正视储位之争,他到底握着几成胜算。要论功绩,宗政明与宗政霖在漠北战功彪炳,显然非他在畿内剿灭细作能够比肩。若论朝臣拥戴,明面上是他与宗政明更胜一筹。说到手中权势,却又是宗政明排在最末。
如此算来,却是各人自有优劣。重重一拳砸在书案,力道大得竟将笔架整个儿都掀翻过去。若非锡城那时候中了宗政霖诡计,被他吸引全副心神放在荆州,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率兵攻到纳罕城下!
可恨漠北达子愚不可及。呼和谒居然趁此机会勾结外敌,欲图改天换日,更是给予宗政霖莫大方便。
若是无他两人里应外合,西路军不至明面上“损失惨重”,实则保留战力,当真就拖延住漠北十几万大军长达半月有余。这其中,呼和谒手下大将淳于嘉禾功不可没。
此人领兵时候看似勇猛,却屡次犯些莫名过错,几次三番无法将锡城拿下。直至后来漠北调兵,他又主动告罪,让出统领之权。促使调派来的两名将领,率兵攻打锡城之初格外谨慎,之后发觉情形不对,那时却是悔之晚矣。
东路能“恰好”遭遇呼和谒政敌,骠骑大将军拓跋弘所率亲兵,并与之连连血战,几近死磕。如此巧合,恐怕也是漠北内部勾心斗角,泄露军情。
宗政涵如今想来,即便宗政明与宗政霖暗中结盟,那男人也是将此重要情报隐瞒得密不透风。否则,东路大军伤亡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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