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世时,最后那段日子哀家伤痛难言。一心守在病榻前,连天日都记不住的,哪里还能想着其他。如此说来,先帝还交代了皇上要紧事情?”
先帝留下那纸诏书,像是一柄利剑,刺得她心头血肉模糊,如今但凡路经奉安宫门外,心里便针扎似的一阵阵抽痛。
两宫太后!大魏史上前所未有,屈辱至极。
建安帝眸色一闪,将太后前后神情变化尽皆收入眼底。
常宁宫,便是门户大开,日头透过窗棂照进屋里,他也只觉心里透凉。罢了,早就知晓不是?
宗政霖起身撩起衣摆,稍作整理,深深看一眼座上雍容雅致,慈眉善目的太后,缓缓开口给了回应。
“诚庆诚佑既得母后看重,便放了那两小子在常宁宫中叨扰您半月。若有淘气,母后尽可管教。”
“另有先帝嘱咐朕,一旦朝纲稳定,务必下定决心着手撤藩。”
眼看皇帝步伐稳健,迎着日头跨出门去,太后怔忪片刻,霎时变色。
孙子如何,哪里及得撤藩来得震撼!脑子一阵晕眩,立马想到借了大儿子门路,背地里给娘家人指的富贵前程,太后娘娘抚着胸口,险些顺不过气来。
生养他二十余年,哪里不知宗政霖性情,太后就没指望着他能大力提携外家。好在她还有个儿子不是?晋封王爵有了封地,田家要想出头,自是得靠着敬王这棵大树。将来皇帝总还得顾着亲兄弟这份情意。
这时候宣召敬王回京,大事将起,哪里还能回得去豫州!敬王一走,田家在豫州下了狠心一番打点,岂不是多数血本无归?
“一旦朝纲稳定”,前朝自新帝登基之初何时有过动荡。挑了这时候动手撤藩……西太后啪一声摔了手边茶碗,怒火中烧。
慕氏!前脚抢了她儿子,后脚便行挑拨之事。真真好本事!
念及娘家人,太后不得不咬牙忍下这口气。之后还得寻个机会与皇帝讨个情面才好。可就这么放了孙子回毓秀宫,心里如何也不甘愿。
这次她原本也就存心试探皇帝态度。夺了那女人两个儿子养在跟前,已然无望。拖延些时候,总还能试上一试。
沉吟许久,狠了狠心,太后叫心腹嬷嬷自有一番盘算。
第四一七章 风起
此次回京除了敬王,连带宁王也一并归来。
这几日宗政霖愈发忙碌,慕夕瑶听闻前朝大事,稍一作想,便放下心思继续过她安稳日子。
撤藩啊,终究还是和上辈子有了不同。至少撤藩这事,上一世建安帝执政,也未走到今日这步。
宗政霖允诺她半月接回儿子,就不知那男人如何能叫太后改了心意。贵妃娘娘尚且不知,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想着怀柔手段。不过简简单单下令撤藩,一石二鸟,成算足矣。
御书房中,建安帝阴沉着脸,扣着扳指的指节隐隐发白,显见怒极。
“暗卫何时察觉此事?可有让人得手?”
卫甄背脊发凉,心下难以镇定。知晓此事不容轻慢,一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一字不漏,将今早上收到急报做了回禀。此事干系甚大,暗卫统领亲自来报。暗中监察那人,已做了绝密处置。
四下气氛凝滞,卫甄垂首视线落在皂靴上,连呼吸都渐渐放缓。
御书房里静得出奇。大早上的,殿外秋高气爽,殿内冰寒刺骨。万岁爷闭目已有小半刻钟,他立在几步开外,腿脚都站得有些发麻。真真是心里没底,没出息有些腿软。
“可拿了药粉寻玉姑问清?”第二次,宗政霖心口窒闷难当。没有痛楚,或许早已任清,上一回痛过之后,早已有了防备。
“墨兰?”这丫头怎么回事。方才擦拭插瓶险些失手,这会儿坐在锦凳上看着手中纳了大半的鞋底,怔怔出神。
跟在她身边这几年,还从未见她神不守舍,这般心境不定。
得,便是叫了人也没个反应。
蕙兰疑惑碰碰她手肘,怎地主子叫唤也没醒神儿的?
被人骤然碰触,本就惊疑不定,墨兰乍然起身,转眼便见一院子人无不大睁着眼,瞅着她直看。
慕夕瑶止住摇椅晃动,半眯着眼深深打量她两眼,怪罪倒是没有,只扶着赵嬷嬷起身,递了膝头盖着的薄被给身边小宫女抱着。
“随本宫进屋。”淡淡一声吩咐,虽没点名儿是哪个,可大伙儿都清楚,怕是墨兰姐姐太过反常,主子看不去眼。
已是进了内殿入座,底下那丫头依旧眼神飘忽,到底何事令她惊惶至此?
“可是家中有事?”卫甄日日跟在宗政霖身边,总不能是夫妻不睦。昨儿还见他两人错身时候私底下递眼色,该不会一晚上就翻脸吵嘴。莫非是青州老家出了变故?
“娘娘。奴婢不是担心家里……”吞吞吐吐片刻,眼见主子微抬了下巴,熟悉她脾气的墨兰知晓再是隐瞒不得,将心一横,上前几步将早上碰见卫甄时情景大致说了一遍。
“便是奴婢拦了他路,他也一心急着绕了过去。神情很是凝重,且板着脸吩咐奴婢,如何也不能叫您知晓。”
“奴婢觉着自个儿未曾听错,迎面过来那会儿,嘴里明明念着‘坏了,坏了’,抬眼看见奴婢,便立马收声,目光似有躲闪。”
墨兰也委屈。自嫁给卫甄,还从未被他推攘边儿去。可她聪明,总觉这事儿跟毓秀宫有关,心里老不踏实,联想着卫甄当时神情,更是安不下心来。
若非他心虚不敢与瑶主子交代,为何莫名就说不能让娘娘知晓?
慕夕瑶听她如此说道,立马挺直腰板,不过片刻便有了定计。
卫甄此人素来稳重。能叫他大失分寸,见到墨兰躲躲闪闪,又急着往御书房去,必是与她毓秀宫有关。“去叫人问问,皇上此刻何处。”
窥视帝踪乃是大罪。故而贵妃娘娘偶有寻人,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向田福山问询。
“娘娘,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中。唤了卫大人问话已有小半时辰。”
“那包药粉放下,你且先出去。”宗政霖眸子定在叠成一团,微有鼓胀素白绢帕上,心下似积了火,如何也消散不去。
血脉亲恩……后宫这地方,当真难得真心。
先帝当时,或许也是有所察觉,方才下了那纸诏书。
卫甄担着小心方才退出门来,埋着头下了台阶,人还没站定,便见贵妃仪仗迎面而来。小娇上贵主子高挑着眉眼,一双眸子锁住他,似笑非笑。再看娘娘身后跟着的墨兰,正恨恨瞪着他瞧,卫大人手心冒汗,心跳比先前在御书房中还要惊急。
完了!落这位手中,没他好果子吃。
“怎么,白日里见鬼,本宫面目可憎?”自他眼底读出无奈,慕夕瑶对之前猜测更为笃定。
“卫大人不予本宫通传?”殿外连顾长德也被打发了去,慕夕瑶心下一紧。事情比她料想恐怕还要更糟。
“小的见过贵主子。皇上这会儿,这会儿……”没胆子瞎编乱造,里面那位可是耳聪目明。这会儿万岁爷正憋着火气,他方才被赶出门,哪里有胆子擅自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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