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前,除了主子,何时见过皇上主动与女子亲近?更何况,还撇下有身子的贵主子先行离去。
宫里传闻再厉害,只要看着万岁爷日日里还往毓秀宫来,赵嬷嬷都觉踏踏实实。两位主子近十年情分,哪里是幼时还糊涂着那几年可比。
更何况,皇上膝下两子,可都是贵妃娘娘自幼教养。帝妃之间长久和睦融洽,毓秀宫中服侍的奴才哪个不是对贵主子手段颇为信服。可经了今儿这事儿,却叫她本还坚定的信念微微有了动摇。
十年,主子虽则方才二十出头,可到底伴在当今跟前太久了些。莫非……当年潜邸时,万岁爷尚且是皇子,一腔抱负何其远大。自律严苛闻名盛京。
可如今……新帝登基大权在握,真要觉着江山稳固,想舒泛舒泛,再添几个女人身边服侍,这事儿也是天经地义。赵嬷嬷越想越觉今时不同往日,贵主子若再这般贪图安逸,万事不上心,往后日子哪里还能尽皆如意。
这般流于表面的焦虑,慕夕瑶怎会瞧不出来。可她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得琢磨,待她理清了脉络,再行安抚不迟。
“情形如何?”未央宫中,建安帝负手立在外间东墙窗前,身后是才替郡主诊完脉象的御医院张院判。
“依微臣看来,郡主身患轻微惊症。好在平日调养得宜,算不得严重。只留心些平日莫受惊吓,该当无碍。”
又开了服养生单方,张院判仔细说与郡主身边侍婢知晓。这几年除了太后与毓秀宫那位,这还是头一次皇上召他为女子看诊。外间传言他也略有耳闻,不论是否有心人散播,于他而言,总还是老老实实办差来得安心。
“惊症有些年头,可能根治?”
“这……”张院判摇了摇头,“恕臣直言。这病症说来也是心里落了根。要想根治,除非去了心里根结。”
两指捻起一片摆在身旁条几上,青葱翠绿富贵竹叶片,背对着张院判的男人凤目有异光掠过。
寻常手段治不得,回头让卫甄往红楼一趟。之前以为她经了这几年调养早该无事,却不想还成了麻烦。
“人何时能醒来?”
“才喂了药丸,安神药效需得明儿个一早才会退去。”
明日?甚好!
安顿完这头,他与那狡诈小东西,另有笔帐需得清算!
第四四一章 变化
毓秀宫寝殿,慕妖女被闲适靠坐贵妃榻上,眯着眼打量她已有小半刻钟的男人看得心里发毛。
方才是他将她扔下,为何这会儿却像是她犯了错儿,被他压制得死死?正欲愤然而起,可才一对上boss大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小心肝儿便不争气扑通扑通直蹦跶。直觉她若敢真跟他叫板,这男人铁定会给她个深刻教训。
“出门前朕如何与你交代?”看小妖精一副欲言又止委屈模样,宗政霖指节轻点,强忍住没将她逮近身前。
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一圈儿,回忆了好半会儿,终于记起大boss有言,“宴席上若有变故,娇娇借口身子不便先行避开,切不可掺和。”
这是叫她仗着有龙嗣,免她牵扯进后宫纷扰。万岁爷一番好心,事到临头,却被等看热闹的贵妃娘娘忘得影儿都没了。
瘪瘪嘴,小眉头皱在一处,立在宗政霖跟前的女人扭扭身子,磨蹭两下,犹自挣扎。“臣妾这不好好儿的站您跟前?”
“好好儿的?”男人面色一沉,吓得慕妖女眨眼便向后蹦出两步。
“还不给朕站住了!”挺着个肚子也能大咧咧不安生。宗政霖沉了面庞。“凑热闹比身子要紧?”
没了声气儿。慕妖女自知食言,埋着脑袋,偷空朝冷脸男人瞥上一瞥。
小德性!“可知今日谁人奏曲?”
嗯?她不也正好奇着呢吗。
果然,一岔开话题,这女人装出来的乖巧便露了原形。只看她一双狡黠眼眸星子似的晶莹闪烁,建安帝凤目眯了眯。
“据朕知晓,宫里乐师,令得娇娇看得入眼,唯只一人尔。”
“舒丫头?”慕夕瑶惊疑,“不是说她几日前便出了宫去?臣妾记得,她几次殿上皆是琵琶献艺。”今日弹琴之人居然会是她!
屋里骤然沉寂下去,宗政霖敲击案桌的动作戛然而止。“舒丫头”?皇帝暗自叹口气,心里那点儿不为人知的不舒坦,眨眼便消散开去。
“舒红叶曾被京中世家聘作坐席乐师,琵琶瑶琴均有涉猎。此人后入宫做了乐坊讲师,人称‘红叶先生’,居望海楼中。”
起初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人来历,待得慕夕瑶回过神来,方才瞪大眼眸,伸长脖子一脸讶然。“男,男的?”
宫里乐怜舞姬皆是安置想衣馆中。这乌龙闹得,慕妖女很是窘迫。名唤“红叶”,又抱着琵琶,隔着纱帐谁人知晓竟是个堂堂男儿。
“过来。”皇帝心里舒坦了,今儿这事儿再回想起来,小女人玩闹性子,多教教便是。
狐疑着爬上他膝头,慕妖女觉着boss大人自打从未央宫回来,颇有些阴晴不定。
搂着人抚着她墨发,宗政霖方才和悦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朕命人查探,纪淮安带人过去时候,舒红叶已然中毒身死后花园中。”
这么快就没了人?慕夕瑶抱着他臂膀的小手紧了紧。下手倒是快。
“娇娇可知在他房里,纪淮安搜出何物?”
抚着她眉眼,皇帝瞧着眼前水润澄澈的美眸,俯身在她嘴角印下个吻,眼底分明是调笑。
“被压在箱底,一只碧玉镯子。”据纪淮安回禀,那箱子上面覆了层灰。如今想来,该是舒红叶觉着受了她羞辱。
额……羞窘躲避他目光,慕夕瑶难得懊恼。当初她听着只觉得琵琶曲儿好,之后叫人送了赏赐过去。难怪赵嬷嬷那会儿怔愣片刻,大抵是觉得当着小宫女跟前回禀,反叫她难堪,也就顺势而为,再未在她跟前提起。
“这是想着往臣妾身上泼脏水?”既是她曾经赞赏之人,又得她赏了物件。这会儿未央出事,再没人比她更值得怀疑。
轻嗤一声,慕夕瑶反倒乐呵起来。“凭着一只碧玉镯子,臣妾倒是乐得有人找上门来。”
她自个儿犯糊涂折腾出一桩乌龙事,此刻若有人栽赃,正巧,事情太容易澄清,反戈一击也未尝不可。
谁人会信历来“狡诈如狐”的贵妃娘娘,会收买个连根底都没摸清的乐师,在此紧要时候加害郡主。
小人得志!男人拍拍她屁股,十足好气。
就她这万事不上心的性情,后宫里头寻常手段,要想害了她还真是不易。小女人太是能折腾。
“朕探过未央脉息,气息紊乱虚浮,非是假装。”
“哼!”高高扬起脑袋,慕妖女不肯罢休。“您想借她成事儿,臣妾管不着。这事儿要说与她不相干,臣妾是万万不信的。阖宫上下,横看竖看瞧臣妾不顺眼急着要抹黑的,不是她就是……”得,太后再有不是,还得看boss大人颜面,慕妖女话头一转,把矛头指向了同伙,“您那偷偷摸回盛京,不安好心,眼睛长头顶上的大皇姐宗政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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