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庄稼汉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们听着王继周这话熨帖。人家继周不仅心好,人还一点都不傲。
“继周越来越出息了。”
说话的是十四户村那个小老头村长,两村离得近,电影也在一起放,今天他跟张建国一起来张罗这事。
张建国也跟上:“继周还打算帮我们修小学,可县里领导有新指示,要建中心小学,临近几个村孩子都聚在一块上课。继周捐那钱,我已经交到县里。往后咱们孩子坐的教室,都有他一块砖。”
教育可是大事,王继周雇人栽树发麻花,大家顶多记他一天。但学校放在那,大家走过看见就能记起他。所以后世许多名人喜欢捐款在大学里建图书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继周张开双臂往下压压,示意大家肃静下:“村长你太抬举我了,那地是全村人的,钱也是帮全村人捐得。眼见就要晌午,我也不耽误大家功夫。”
牵 着闺女走上前,他沉下脸看着苏明梅:“你不仅这事对不起我,这些年你对得起曼曼?实验中学今年开学体检,全校上千个孩子,就她一个人营养不良。县医院大夫 说了,这是长期吃不饱饭的事。你一直说她人小吃得少,只给她在破碗里盛点饭汤,饿哭了你就嫌她馋,抡着擀面杖打她。”
王曼拉一拉他:“爸,你不会让我再挨饿了是吧?”
“放心,曼曼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苏明梅强撑着:“当时你不也没拦。”
“那 是因为结婚第一天你就告诉我,你嫁给我是下嫁,我欠你一辈子情!你天天念日日说,我傻我就真信了。苏明梅,别头晕,你身子骨没那么娇贵。你生下孩子,我们 送被子,也让吴大力给你煮鸡蛋羹,都是街坊该照顾的我照顾,但今天在这话必须得说明白,这些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地贱-人,你比潘金莲还贱。”
“哥,我给你打死他。”
听到风声地王继全赶过来,手握擀面杖做武松打虎状。
“继全,你别冲动,秀芳看好他。”
王曼牵起婷婷,站在王超身边,看着站在前面顶天立地的父亲,眼前一亮。这一刻,时前后两世她见到父亲最像男人的一刻。
从半年前的懦弱无能,经历这半年的风吹雨打,他终于脱去外表那层土,露出其原本泰山石般刚毅稳重。
父爱如山,坚强隐忍且磅礴。
“今天即便你道歉,也不是真心实意地道歉。我话撂在这,你就是个黑寡妇,哪个男人沾上都会倒霉。吴大力现在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不出两年有他后悔的时候。”
爸你是真相帝!王曼冒星星眼。
眼见事情要不可收拾,苏明菊走到苏明梅身边,踢下她腿,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跪下去。
“姐夫。”
王继周摇头:“我不是你姐夫,往后我不想跟你姐沾一点关系。”
“好,王继周,我姐不想道歉,我把她找来,让她给你跪在这。这事是我们整个苏家对不起你,我也给你跪下。”
摘掉警帽脱掉警服,苏明菊穿着毛衣跪下来:“不管她怎么想,回去我会跟娘说管好她。”
“明菊,这不关你的事。如果十二年的事,你们俩跪地磕个头就能了解,那这世界也不需要警察。退一步说,如果你娘真的能做主,当年她都跟吴大力好上了,也不会被塞来祸害我。”
继仙人跳夫妇后,王继周将隐忍十二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众人再次惊呆了,这可真是年度大戏!
“你们苏家塞个闺女报复我十二年,我却不能学你们,再回去报复十二年。今个一次说出来,我只希望往后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曼曼。不然,我不会再拦继全的棍子。”
跺跺脚,王继周撂下最后一句:“别当我没兄弟帮衬!”
苏明梅一句句听着,汗滴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等到最后,她以头呛地晕倒过去。
王继周口口声声说着不报复,但他把这事说出来,别说十二年,就是二十年,苏家也不得安生。
☆、第64章
苏明梅被强行拉回来,又被抬回医院,虽然一清醒她就跟着要治病的新生儿转院,但邹县周围村子里还是留下了她的传说。更重要的是,王继周的“黑寡妇说”,在吴大力心中扎下一根刺。虽然后者依旧放不下苏明梅,但他多留个心眼,没了以前憨傻的全心付出。
这个春节苏家大门紧闭,来往邻居路过时,总会不自觉地发出感慨:“她家那大闺女,真是,哎……,当着人家的面咱们不说。”
王曼和王继周也没少被问候,但这种关心只会让人尴尬。王曼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头父亲一再隐忍。家丑不可外扬,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家名声,还是为了防止自己收到如此“两肋插刀”的关心。
临近中午,太阳完全出来,耀眼的阳光照耀着雪地,粗糙白布做得电影屏幕上播放起庐山恋。
农村有电视的人家少,大多数人都是搂着个小收音机听广播,县里来放电影,更是村里盛事。胶片机缓缓转动,虽然大白天电影并不算清晰,但也足够村民津津乐道。
给徐爷爷放好凳子,王曼跟父亲回了二叔家。一路上王继全激动不已,他不爽苏明梅很多年,那女人都把大哥和曼曼欺负成啥样了。可大哥不让管,他也不能咸吃萝卜淡操心。
“大哥你早该这样,放心,往后她要敢再兴风作浪,你叫曼曼来找我,不能让她欺负咱们老王家没人。”
赵秀芳给父女俩倒上热水,泡一颗红枣进去:“苏明梅真是讳疾忌医,看她孩子都得了那病,这就是报应。”
王超无奈地纠错:“妈,那不叫讳疾忌医,你不会就别乱用成语。”
“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堵我,你当我白给你检查作业。她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还不肯承认也不让人给开药?这不就是讳疾忌医。”
王曼一口热水好悬没喷出来:“二婶……噗,你真是农民艺术家。”
“还是曼曼会说话。马上就到中午,你们就留在这吃饭。昨天刚腌的鱼,婶给你炸鱼吃。”
“妈,我也要吃鱼。”
“没你这臭小子的份。”
虽然这样说着,赵秀芳还是取出他最爱吃的鱼头:“真是托生来讨债的,好东西不吃,偏偏跟你爸一样喜欢吃鱼头。”
“二婶,我们还得去看看爷爷奶奶。虞阿姨昨天回北京,拜托我们看房子,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这,”赵秀芳顿顿:“你不知道这鱼可好了,都是临乡人挑着扁担来村里卖的黄河刀鱼。麦秋里捞上来养着,过年吃正好新鲜,我捡最贵最大的买了些。我多炸点,你们走的时候带上。”
王曼知道这种鱼,头扁尾尖呈菜刀状,故名“刀鱼”。阳春三月,它们自渤海逆入海口往黄河里游,成鱼跃龙门之势。经过一夏繁衍,到麦秋时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与黄河鲤鱼并称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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