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敬心中猛的一凛,目光看向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聪明, 想必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于是她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人, 但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月儿就如同是我的女儿一般,我同你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薛元敬起身对她躬身行礼:“多谢您。”
刚刚夏天成和沈傲梅的事确实给他很大的危机感。那毕竟是当朝首辅之子,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若当真被夏天成出手为难,他能做得了什么事?可周阿姑的来历肯定不平凡的,有她照拂薛嘉月,薛嘉月就多了一层保障。
薛嘉月也不是个笨的,先前她看到周阿姑的时候惊喜之余便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但现在见薛元敬对周阿姑的态度猛然之间就恭敬了起来,又想着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但周阿姑能住在这里,那她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于是她就笑着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周阿姑微笑不语,抬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簪子—还是那时候她给薛嘉月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然后笑着问道:“师父是什么人很重要?难道你会不认师父?”
“自然不会。”薛嘉月很认真的回答着,“无论师父是什么人,您都是我的师父。”
周阿姑心中欣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柔声的说道:“傻孩子,刚刚我说了要认你做女儿的,你到这会儿还叫我师父?难不成你心中不想认我做你娘?”
薛嘉月反应过来,握紧了周阿姑的手,眼角隐含泪光,颤着声音叫道:“娘。”
上辈子她有过两位母亲,一位是亲生母亲,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当宝贝一般的疼爱,可惜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娶的那个继母,她虽然也叫她妈,但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常事,穿越后她虽然叫孙杏花娘,但孙杏花对她其实也很不好,而现在,她又有了个娘。
虽然她和周阿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前几年周阿姑对她很好,温柔可亲,什么都会教她,也会提点她,她心中其实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看待了。
周阿姑也很激动,眼中也有泪光闪现。
“好孩子,好孩子。”她笑中含泪,反手握紧了薛嘉月的手,“我这辈子只生了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但现在我再没遗憾了。”
薛元敬在一旁原要说话,但看着薛嘉月高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薛嘉月也没想到周阿姑会忽然认她做女儿,激动之余正要说话,但这时忽然就见刚刚前来奉茶的小沙弥走了进来,俯首在周阿姑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这会儿这个小沙弥离的近了,薛嘉月也看出来她眉目清秀如女子,心中不由的暗暗的疑惑起来。
她又看向周阿姑,就见周阿姑先是面上神情猛的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夏兴言的儿子?”
语气冰冷,仿似同夏首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不过随后她就挥手叫那个小沙弥退下,转而看向薛嘉月,问道:“你怎么惹上了夏首辅的儿子?”
声音已较刚刚平稳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也复又平和了起来,不过右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佛珠,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薛元敬在一旁将她的这些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便知周阿姑只怕同夏首辅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薛嘉月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就将刚刚的事说了。末了她又说道:“......哥哥原本想背着我翻墙而过,再离开这里回去的,但没想到娘您竟然叫人带了我们过来。怎么,夏首辅的那个儿子现在找到这里来了?让我和哥哥出去同他理论,我绝不会让他来打扰娘的。”
说着,起身就欲站起。
薛元敬自然不会让薛嘉月真的出去同夏天成理论,但现在他却坐着没有动,他想要看看周阿姑会怎么做。
就见周阿姑拉住了薛嘉月:“他原就对你心思不良,你还要出去同他理论什么?岂不是羊入虎口?你放心,我这里他肯定是进不来的。”
说着,就叫了刚刚带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的那个人进来,吩咐他:“你去拦一下夏兴言的那个儿子。”
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夏首辅的儿子放在眼中一般。
薛元敬听见,心中微凛。
只怕周阿姑的身份尚在夏首辅之上。而且看她能住在这大相国寺中,所用器具都是最上等的,外面暗中有十来个人,想必都是来保护她的,且那个赵有德看着也应当是宫里的内侍......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时候他在茶楼里偶然听人说起过几年前的事。说今上的皇后原不是现在夏首辅的妹子夏皇后,而是长信侯的女儿周皇后。但后来因着长信侯谋反之罪,夏家满门被斩,周皇后随后也被皇帝下旨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圈禁,遣重兵看守,说终生不再相见。便是她所生的大皇子也被废黜储君之位,打发到宫外的一处园林中冷淡度日。随后皇帝更是册立当时还是贵妃的夏首辅妹妹为后,册立她所生的二皇子为储君。
而偏生这样的巧,周阿姑也是姓周......
薛元敬敛下心中的震惊,拿了旁侧小几上的盖碗,垂眼喝茶。
周阿姑还在同薛嘉月说话。中间被她遣出去拦着夏首辅儿子的人进来恭敬的禀告,说是夏首辅的儿子已经被他给支走了。周阿姑点了点头,又叫赵有德去备马车。待赵有德进来回复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周阿姑才对薛嘉月说道:“我原本想留你在这里陪我,但我自己在这里也如同身在囚笼里一般,整日不得出去,你想必是不喜的。罢了,你还是先同你哥哥回去吧。
又将手里拿着的佛珠递给薛嘉月:“若你想见我了,就拿着这串佛珠来大相国寺,自然会有人领你过来见我。”
薛嘉月听她说的伤感,心中不由的也酸涩起来。忍不住的就倾身过去抱住周阿姑的胳膊,眼含泪光的说道:“师父,你一个人整日待在这里也无趣,就让我留在之类陪你吧。”
周阿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目光看了薛元敬一眼,笑道:“只怕你哥哥不放心让你留在我这里。”
然后她就叫了赵有德进来,吩咐他带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从后门走。
薛嘉月很是舍不得离开周阿姑,周阿姑就笑着宽慰她:“你我现在都在京城,往后自然会有常相见的时候,现在何必不舍?你好生的跟着你哥哥回去,多听他的话,凡事莫要任性而为。”
又叮嘱了她其他旁的许多话,一如母亲对女儿那般。
薛嘉月红了眼圈,很是不想走,最后还是薛元敬过来拉着她的手,她方才同周阿姑洒泪而别,转身出门。
赵有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见他们两个人出来,就躬身恭敬的对他们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又是一路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末了就看到墙上有一处极隐蔽的小门。赵有德走过去开了小门,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出去,就见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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