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顺一脸新奇地瞪大眼睛:“你帮我理论?你什么时候帮我说过话?梦里吗?”
“我怎么没有说过?上次你们老师说你成绩下滑,让你把心思多放点在学习上。我是不是跟老师说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是老师的责任。既然学校清了他们当老师,他们就得想办法培养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而不是把责任都推给学生和家长!当时你就在边上,你都不记得了?”
“你哪有说过这种话?!明明是老师说我学习成绩下降,你就帮着老师骂我,说什么我被惯坏了,一点不知道生活要靠自己努力。”武顺愤愤不平,“你会去指责老师?拉倒吧!你哪次在老师面前不是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看来武顺这孩子语文成绩应该不错,成语张口就来。
“什么?!”武大问也震惊了,“我天天跟市里领导吃饭都没卑躬屈膝过,我对你们老师卑躬屈膝、奴颜媚骨?!那你教教我怎么叫不卑躬屈膝?帮你把你们全校老师都揍一顿?!”
韩闻逸微微怔了一下。天天跟市里领导吃饭?看来这武大问还是个挺成功的生意人。
这父子俩吵了老半天,他大概也听明白了。听武顺的意思,武大问是个忽视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不称职的家长;而照武大问的意思,明明是武顺这孩子成天惹事,而他自己却是个相当讲道理的家长。
武大问和武顺吵得都气呼呼的,谁也不能吵赢谁,就把目光投到韩闻逸的身上,指望他帮忙评个公道。
“韩老板,你说他这孩子是不是……”
“闻逸哥,你说我爸他是不是……”
韩闻逸谁谁也不偏帮。他起身拿了两张白纸和两支笔过来,递给他们两人。
“这样,你们把你们认为对方身上存在的让你们不满意的缺点写下来,并且在旁边写至少一个能够证明这个缺点存在的例子。写完之前先不要交流,可以吗?”
武大问和武顺都挺听韩闻逸的话。父子俩互相翻了个白眼,接过纸笔,各自背过去写去了。
过了一会儿,武顺好像先写完了,转过身看了眼自己老爸。武大问还在洋洋洒洒地奋笔疾书。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服输的表情,背过身咬着笔思考了一会儿,继续往下写。
韩闻逸坐在一旁,看到这个有趣的小动作,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哂。
一段时间以后,两人都放下了笔。
“那么现在,交换一下,”韩闻逸说,“你们让对方看一下自己写的东西好吗?”
武大问和武顺写的时候就知道是要拿给人看的,自然没什么意见,互相交换。然而两人拿到对方的控诉一看,还没看完呢,都急眼了。
“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我监视你?你知道你老子一天要谈多少生意吗?我是吃饱了撑的有空来监视你?!”武大问抖抖手里的纸,“你那天跟林羽轩那小子在台球厅里抽烟,那是我路过台球厅门口正好看到的。谁跟踪你啊?!”
武顺一副冷冰冰懒得跟他吵的样子:“你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知道。”
结果他没看两行就淡定不下去,也光火了:“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错乱?我什么时候故意扔我妈东西了?”
韩闻逸连忙阻止了他们的下一轮争吵。他示意他们重新拿起笔:“如果你们认为对方写的事情不是真实的,或者是不全面的,那就在旁边把你们认为真实的事情原委再写一遍。不用交流,就写你们的想法就可以。”
父子俩又一次偃旗息鼓,继续奋笔疾书。这一次他们都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张纸为自己进行辩解。
等他们全写完以后,韩闻逸先是瞄了一眼。
这父子俩对对方都是满满的怨词。像武大问一开始写儿子的缺点是“不懂事”,后来他发现他有太多事情想要控诉,“不懂事”涵盖的面太广了,他又划掉了,给细拆成了“不孝顺”、“没礼貌”、“不懂感恩”等等。
而两人在看到对方对自己的指控的时候,也都是不服气的。除了个别一两条他们没有反驳,其他他们都写了更长的辩解甚至是反向指控。对于自己被人指出的缺点,他们也认为那是对方或者其他人的错导致。
韩闻逸示意他们再次交换写完的东西:“你们看一下对方写的内容吧。看完之前先不要讨论。”
于是武大问和武顺又交换了手里的纸。他们看到对方写的东西,时而惊讶,时而荒谬,时而愤慨。
“我怎么……”
武大问正要开口,被韩闻逸抬手制止了:“武先生,您看完了吗?”
武大问硬生生把话咽回去,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往下看。
因为韩闻逸不允许他们交流争辩,父子俩真是憋得够呛的。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服气。非常不服气。
韩闻逸也看了下他们写的内容。他们的矛盾,有些是立场不同引起的,譬如武大问不允许武顺晚上十一点以后跟朋友出去玩,武顺认为父亲过度干涉他的自由;武大问这认为儿子不学好,大晚上出去肯定是出去鬼混。
另外还有一些,则完全是罗生门,从两人的立场上描述出来的完全是两件不同的事情。甚至有一些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们觉得对方描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武顺先把他爸写的东西都看完了,抢先开口:“你记性有问题吧?还是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我头上扣?我什么时候骗你说我出去学习结果出去玩了?不好意思,我每次都是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是出去玩的。我犯不着骗你。我再怎么混账,我做事也敢作敢当!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
“你敢作敢当?你敢说你不骗人?”武大问好像听了个笑话,“你撒过的谎多了去了,我给你面子,我都懒得揭穿你!”
武顺“唰”一下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你今天就一件一件全说清楚,我不要你给我留面子,你说得出来我他妈随你怎么样!你说不出来你就是我孙子!”这个年纪的少年,气性极大,是最受不得委屈的。
见到儿子发这么大火,武大问吃了一惊,同时也有些茫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者说错了什么。他认为他指出的武顺身上的毛病每一件都是真真实实的,这孩子难道都不记得了?还是不肯承认?如果只是不承认,又如何能表现出如此受冤枉的样子?要说是演的也不像啊……
韩闻逸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只怕由着他们,他们能把咨询室的天花板都掀了。他再一次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拍拍武顺的肩膀,平和地劝道:“你先坐下。”
武顺对着他爹是头凶狠的小狮子,对着韩闻逸就变成一只委屈的大狗。他磨磨蹭蹭重新坐回沙发上,坐得离他爸几尺远,只恨沙发不够长,要不然他能坐到天边去。
父子俩似乎都等着他来主持公道,但主持公道是“老娘舅”做的事,不是心理咨询师做的事。他看不出谁对谁错,他也不觉得需要评判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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