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问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差不多十年了。”
郑婉柔也想起来了:“啊,那一年小顺六岁。”
武顺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六岁那年的事情,他真的已经记不清了。
“妈……”过了很久,他无力地开口:“可我已经十六了。”
郑婉柔瞬间愣住。
时间对于年少的人们来说是如此的清晰,他们鲜活地感受着每一天的变化,这尘世间的变化、他们自己的变化。他们一天一天地成长。十年的时间,从六岁到十六岁,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可时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如此的模糊。孩子小的时间她要悉心照料,她要为他添衣加水,她生怕他磕了碰了,生怕他闯下祸事。她要牵着他的手走路。她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从三十六到四十六,恍如弹指一挥间。当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成就感,她却跟不上变化的脚步了。
他已经长大了。
第66章
一个小时转眼就过完了。
咨询结束之前, 韩闻逸问郑婉柔是否考虑过出去找个工作,然而他就只是问一问, 郑婉柔马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看武大问的表情显然也不支持这个提议——郑婉柔已经脱离社会太多年了, 比起社会, 她显然更喜欢家庭。现在家庭里她的用武之地减少了就要重新将她赶回社会上, 这对她来说的确有些残忍。于是韩闻逸放弃了这个提议。
发现问题并不是难事儿,解决问题才是最难的。武家现在这情况,夫妻感情倒是挺稳定挺融洽, 可武顺跟谁都有矛盾, 跟郑婉柔的矛盾还更大点。他们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争夺权力, 武顺多得到一点,就意味着郑婉柔得放弃一点。这是一场权力的交接和渡让,他们需要时间重新磨合, 而磨合的过程也必然免不了痛苦。
韩闻逸只能着手用更温和的方式帮助他们改变。他说:“你们对彼此的评价量表可以接着做, 武太太最好也能一起参与进来。”
郑婉柔表示同意。
“另外,如果最近你们再发生矛盾, 可以尝试像今天一样, 大家一起坐下来,每个人轮流发言,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不要打断别人的发言——给别人一个表达的机会, 也给自己一个倾听的机会。”
武家三人都很郑重地点头。
这种交流方式他们从来没有试过, 他们平时在家中, 要么吵吵闹闹,要么隐忍退让。就连在公司和班级里开会都未必能有这么平等的机会。
然而隐忍和退让已经意味着放弃了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机会,而你来我往的争执有时候会导致人们话赶话地说出一些违心话,也有可能真正想说的东西没说出来就被对方把话题拐跑了。所以如果能有一个平等开放的交流环境,比争吵和冷战有效得多。
韩闻逸循循善诱地说:“改变先从互相理解开始吧。”
理解永远是人际相处中最重要的东西。武顺若能将母亲的过度照料看成是母亲自我价值的实现,而非故意控制他;郑婉柔若能把儿子的反抗看成是儿子对自由的追求,而非对她的嫌弃,他们无疑会比彼此有更多的宽容和耐心。
韩闻逸的话让武顺愣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然后闪烁着收回目光。
工作结束,韩闻逸送他们出去。时间已经不早,武顺该回学校上课,武大问也该去公司了。
武大问和郑婉柔走在前面,武顺和韩闻逸走在后面。少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韩闻逸,又是一副很柔顺的样子。从前在网上看韩闻逸的节目,他对韩闻逸就很崇拜,有了几次面对面的交流之后,他对韩闻逸更是非常服气。
韩闻逸微笑着轻拍他的肩膀。这少年今天受了一些打击,他需要能量。
武顺小声问道:“闻逸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叛逆啊?”
他说的时候表情有些别扭。叛逆期的少年不愿承认自己叛逆,更年期的妇女也不愿承认自己更年,中年危机的男人更不想承认自己中年危机。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得承认他们跟外部世界的矛盾是由他们自身的问题引起的。
韩闻逸想了想,说:“你不需要承担所有责任,但你的行为也是造成关系不良的原因之一。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武顺怔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韩闻逸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你很幸运。”
这年纪的少年还是很在乎形象的。武顺连忙整理自己的发型,同时有点困惑地看了韩闻逸一眼,不是很明白他所谓的幸运指的是什么。
韩闻逸却没再说下去。
武顺是幸运的。武大问和郑婉柔也是幸运的。他们一家三口能共同坐在咨询室里,无论他们身上有什么样的缺点,可他们愿意承认,也有心改变,也已是多少家庭都难以企及的了。
到了咨询室门口,武大问停下脚步,准备预约下一次的咨询:“韩老板,你下周什么时候有时间?”
韩闻逸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师父!”
他回头一看,刘小木从楼道里跑出来,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贴到耳边:“有风投机构的人打电话找你。”
韩闻逸最近为了融资的事情非常心急,别的都顾不上了。他连忙急匆匆地向武大问告别:“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下次咨询的时间我们再约吧。”
武大问也不好耽误他,忙摆摆手:“那你快去忙吧,辛苦你了。”
韩闻逸留下一句“路上小心”,匆匆忙忙上楼接电话去了。
“风投机构吗……”
武大问看着韩闻逸的背影,又打量了一下事务所的环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午休以后,越明宇就有点不对劲。平时他都跟庙里供奉的菩萨似的扎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弹,要么在写代码,要么就在发呆。头上还一直戴副耳机,从来不跟人交流。
但是今天他破天荒的没戴耳机,而且还坐立不安的,一会儿翻来覆去的找东西,一会儿又起身往外跑。
肖巴和钱钱都发现了他的反常。
当越明宇又一次起身离开座位,钱钱的目光顺着他移动,才发现他竟然是去饮水机那儿打电话。事务所里不是每个同事都有座机,尤其他们IT部门,平时不需要外界联络,所以都没安装座机。饮水机那里有一台公用的,但跟他们的位置跨越了大半个办公室。
越明宇在座机那捣鼓了半天没回来,钱钱过去倒水,正好听见他在讲电话。
“请帮我停下卡,我的手机号是……”
钱钱顿时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越明宇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
“明神,你手机丢了吗?”钱钱问道。她刚才听到越明宇在跟运营商打电话办停卡。
越明宇目光闪了闪,点头。
“啊?你手机丢了?”肖巴也吃了一惊,“是自己掉了还是被人偷了?打过电话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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