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天的时候,钱美文收到了钱钱班上辅导员打来的电话,告诉她H大的选课网已经开放下学期补考的报名了,让她督促钱钱赶紧报名,要不然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就没有办法为她安排补考。
辅导员打这个电话也是出于好心。补考报名一个礼拜前就开始了,他当时就通知了钱钱,但是钱钱一直没有报名。他知道钱钱出了点状况,他以为这种时候有父母的督促能够帮助钱钱改善状况,就把电话打到钱美文这里来了。
于是钱美文这才知道钱钱旷考的事情。她之前问钱钱要过几次毕业证,想拍照收藏,然而钱钱以找工作入职办手续需要用之类的理由一直推诿,时间久了她就忘了。哪想到钱钱竟然根本就没有拿到毕业证!!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钱美文非常愤怒,立刻就想打电话给钱钱问个清楚。然而她稍稍一冷静,意识到这个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于是改拨老公的号,把钱为民叫回来商量。
钱为民知道消息,也吓了一大跳。
夫妻俩都是搞教育的。以前老师只管把知识教给学生,这几年开始搞思想教育素质教育,老师们也渐渐对心理学和心理疾病有了些了解。他们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他们能隐约意识到:女儿出问题了。
钱钱回家之前,他们本来说好了,先耐心地问清楚详细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对策。计划是很好的,可执行起来却是失策的。真到了谈话的时候,谁也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们问了钱钱几句,钱钱始终沉默以对。钱美文着急了,语气也重了点,事情就开始失控。
钱钱突然就哭了。
她既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说。她不想哭,又控制不住眼泪。于是她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钱美文和钱为民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又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们改变对策。开始跟钱钱讲道理。
钱美文在门外说,女儿,我知道你可能有压力,可能有你的苦衷,不要紧,妈不问了。但不管怎么说,考试还是要去考的,毕竟这是关系你前途的大事。你先把补考报了。人生有什么困难,总是要面对的。
钱为民在门外说,闺女,没事儿,别难过。谁还没跌倒过?爬起来就行了。
他们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劝着,开导着,讲着道理。几分钟以后,钱钱开门出来了,手里提着行李箱。她想走,她想先从这里逃开。
“我们只是想跟她讲道理啊,她就……”钱美文也带了哭腔,声音打着颤,“她为什么要这样啊?”
韩闻逸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钱钱哭着哀求的声音和离去的背影,满心烦躁。讲道理?道理有用的话,还要心理医生干什么!
“叔叔阿姨,”他很突兀地开口,“你们还年轻,现在努力一点都不晚。只要拼搏,你们也有当上世界首富的可能。加油!”
钱美文和钱为民惊讶而茫然地看着他。
“你们瞧,”韩闻逸讽刺地笑了一下,“如果人听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世界上哪里还有烦恼呢?”
他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说,可话到嘴边又泄了气,颓然地闭上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刻薄而充满攻击性了。他不知道刚才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钱父钱母钱钱各说了什么。他绝不该如此狂妄地加以评判。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失态,连他也跟着崩盘。
片刻后,韩闻逸抹了把脸,弯腰向钱美文和钱为民道歉:“叔叔阿姨,对不起。”
钱美文和钱为民面面相觑。
韩闻逸没再说什么,一扭身,快步跑下楼,朝钱钱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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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钱拎着箱子走出小区,准备去外面打车。她哆嗦着掏出手机,给吴妮妮发消息,想让吴妮妮暂时收留她两天。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紧张地回头一看,发现追出来的人是韩闻逸。她立刻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把头发拨下来遮住更多脸。
韩闻逸跑到钱钱身边停下。
他没有劝钱钱回去,也没有劝钱钱别哭——他知道劝的人或许是出于好心,不忍看人难过。可人需要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每一句“别哭了”、“开心点”,对于正处在情绪爆发中的人来说,都是额外增加的一份压力。因为他们会以为他们不应该也不能哭。
韩闻逸扯出一个微笑,试图从钱钱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然而钱钱抓着行李箱的提手没有松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僵持。
片刻后,钱钱去拨韩闻逸的手:“不用了,哥,你回去吧。”
“不,天太晚了,你自己走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
“我想送你!”韩闻逸的声音拔高。
钱钱僵住。她原本拉着韩闻逸的手腕,想把韩闻逸的手从她箱子上扯开。此刻她那只手微微发抖。
她的情绪又一次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方,而她拼命忍耐。
她声音很轻,颤抖着,哀求:“韩闻逸,别这样好吗?求你了。”
别这样。求你了,别再靠近了。
然而韩闻逸依旧没有松手,甚至是寸步不让。
“你才别这样!”他更加大声地吼了回去。
钱钱怔住。她感受到了韩闻逸的愤怒,可她不知道韩闻逸为什么要愤怒?
韩闻逸仰起头,克制着,压抑着,深呼吸着,怒气渐渐消去。
“别迁怒我,钱钱。”他露出一个苦笑,一样地哀求着,“求你了……”
第37章
数分钟后, 钱钱坐上了韩闻逸的车。他送她去吴妮妮家。
韩闻逸发动车子,朝着目的地开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交流——他得给钱钱一点时间平复情绪。这是只有她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谁也帮不上忙。
行程过半,钱钱吸了吸鼻子, 终于小声地开口:“哥, 对不起。”
韩闻逸听她的语气, 知道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问她:“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钱钱咬了咬下唇。当韩闻逸跟她说,别迁怒于他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极度惊讶,原来韩闻逸都知道!紧接着, 她便非常难过。她也说不清她在难过什么, 但她知道一点——她希望难过都是她一个人的,不要牵连到别人。而显然, 她已经影响到韩闻逸了。
她低着头,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韩闻逸用力皱了下眉。他见不得钱钱这样。于是他不再追问下去了。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自从我学了心理学以后,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道理都是伪科学。”
他知道钱钱或许被父母讲的道理困扰住了。每一个讲道理的人往往都置身事外,他们用轻松的口吻指点江山, 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道理是多么的轻而易举。然而听道理的人却没有那么轻松。别人口中越是轻松的道理, 在他们听来就越是沉重。因为这会加重他们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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