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给你自由……”用力挤出这几个字,陆宴初眼眶渐痛,他攥紧袖下双拳,心中憋得慌,他不想生气,从来都不想,是……
“都不重要。”豆苗儿望向蹲在树下逗猫的福宝,嘴角笑意很浅,“你既然不觉得碍眼,愿意让我陪在他身边,没有自由也可以。等你不再需要了,只要是在为福宝好的前提下,我什么都能接受。”
不远处抚摸着黑妹的福宝一脸童真,这样美好的画面,怎么看都不够。
陆宴初怔怔盯着她专注的脸颊,随之望去。
她没说错,在她眼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打心底排斥他,不仅仅是因为身份。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陆宴初闭眸,从她出现直至这刻,不过寥寥数日,他好像都没时间去消化所有的过程,只是本能的肆无忌惮的发泄情绪,她越隐忍,他越无法压抑自己那满腔的嫉妒与抓狂。
正如她所说,这里不是泖河村,单纯烂漫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他们分开六年,太多不确定需要时间慢慢去求证。
只要她愿意留下,他又何必步步紧逼?
晚膳在绿韶院,作为福宝的爹娘,他们好像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孩子面前扮演和睦,尽管虚假。
陆宴初有意把书房挪到绿韶院,但恐她心生不适,认为他是在监禁他们,只得将计划稍微推迟,他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年底京杭运河两案历经数日,水贼仍在通缉,老侯爷长子一门遇难案则成功告破,真相水落石出,惹得朝中满是嗟叹,说是一桩姻缘引发的血案也无可厚非。荣国候侯府夫人及相关女眷已被打入大牢,年轻的圣上大怒,剥爵贬斥,盛极一时的荣国候侯府崩塌溃散。
陆宴初忙碌了一阵,等清闲下来时,已临近过年。
这半月,他日日会到绿韶院陪娘儿两用晚膳,陪福宝念书写会大字。
绿韶院有小厨房,豆苗儿时常做些糕点给孩子,再没踏出府邸一步,福宝闷着了,便令管家护卫带着他去市集上逛逛。她有自知之明,陆宴初防的自始至终是她,而不是孩子。
这日暮色深沉,陆宴初在灯下抱着福宝读书,怕坏了眼睛,豆苗儿进来将福宝抱走去洗漱。
书桌上置着一碟方才她送来的桂花糯米甜糕,目送他们离去,陆宴初捻起一块尝了尝。
许是怕孩子吃多了对牙不好,并不怎么甜,但软酥可口,唇齿留香。
如此夜色和灯火,总让他有种错觉,好似回到了泖河村,一碟糕,一盏茶,还有她笑得烂漫的容颜……
不多时,管家来找,说是陶平下扬州回了,陆宴初当即起身前往翰承院书房。
福宝大了,仍没有大名,陆宴初拟了几个,令陶平送去德善书院请曹老帮着挑选。另外,他也想让陶平从侧面打探打探这些年他们母子的生活。
一身风尘与疲惫,陶平行礼后将曹老的书信递给首辅,退后数步徐徐说出他了解到的往事。
陶平年纪不大,但首辅初到京城时他便跟着他,一路荣华富贵,因着原先日子清净平淡,哪怕现在恭维奉承他的人多,性情倒没怎么改变。
首辅在找人的事他最清楚不过,每当有线索,首辅不便出面时,就由他启程去当地雇几个熟门熟路的人查找证实,不过线索本就很不靠谱,多是故乡乡民传来的讯息,人海茫茫,大人的失望难过他看在眼里,却无法理解。如今看着绿韶院的赵夫人与那孩子,他好像有些懂了。
在德善书院,他听人提起赵夫人,也曾唏嘘不已,一个女子当书院院长,还独自抚养孩子,委实不易。
但当赵夫人的孩子摇身变成首辅儿子时,这就真的不太妙,果不其然,首辅大怒……
分明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
首辅能不气吗?
陶平不懂这个赵夫人,为何不在大人在扬州时就说出真相?但这些日子,听曹老和书院学生提起她更多的故事,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真的很善良坚韧,不论她与首辅之间有什么瓜葛,她都是令人尊敬的女子。
灯苗隐约晃动,陆宴初微垂的面颊在光晕下明明灭灭。
听完陶平叙述,他孤身坐了许久。
周遭寂静,全身僵麻,他木然行去绿韶院。廊下灯笼盏盏,内室却黑暗,他们歇下了。
走到寻常教福宝习字的书桌,陆宴初点了盏灯,提笔蘸墨,缓缓在纸上书写。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察觉到光亮,豆苗儿掀开纱帘,紧了紧肩上厚披风,蹙眉望向灯下的身影。
愣了愣,陆宴初回眸,朝她弯唇道:“吵醒你了?那过来瞧瞧,我与曹老为福宝拟好了名字,你看如何?”
“叫什么?”
“你自己过来看。”陆宴初笑笑,复又提笔,“原先拟了好几个,你可以挑选。”
豆苗儿只好朝他行去,福宝的名字自然是要事。站定在他身侧,因他袖摆遮挡,看不全,豆苗儿压下腰,朝他那方凑近。
“我……”陆宴初抬眸,蓦地一怔。
两人面对面,中间不过几寸之距。
气息缓缓,隐约热了面颊。
豆苗儿望着他如深潭般的眼眸,猛地挺直身子,略慌乱的目光滞顿片刻,落在桌面纸张上。
“福宝已经五岁。”他的嗓音落在耳畔,如潺潺流水,没有焦躁与愤怒,柔软却有力量,“这些年,哪怕你忙碌,也应该抽得出时间为他起个名字,为什么一直没有,反而拖到现在?”
第47章
为什么一直没有给福宝起名?
豆苗儿被问住,双眼空洞无神,其实,她也不知为什么。
没有强逼她必须给他一个答案,半晌逝去,陆宴初拾起纸张,弯唇朝她笑道:“曹老回信中道‘端’字不错,端,正也,立容直也。你认为如何?”
“端……”细细在嘴里品着,豆苗儿明白字里对福宝的期望,福宝这一生,她不求他站得多高多远,她只求他品行端正,事事问心无愧。颔首,豆苗儿满意道,“很好。”
“既然你喜欢,就叫陆端,等他成年,便字念卿。”
“念卿?”
“嗯。”望入她染了灯星的眸,陆宴初嘴角勾起,“这些年,我很挂念你,以及福宝。”
他低沉的嗓音好像飞絮落在耳畔,淡淡的痒在心底。豆苗儿怔怔望向他,他也正在看她,所有一切都仿佛静止,唯有胸腔里的一颗心,噗通噗通不断加速。
油灯烧至尽头,火苗疯狂摇曳数下,突然熄灭,厅房蓦地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豆苗儿下意识退后一步,似撞到什么东西。
“别动。”陆宴初蹙眉,“疼不疼?”
“不疼。”
“嗯,等我去取盏新灯过来。”
他脚步声响起,一路有阻挡物,步子略踌躇。豆苗儿捂住有些疼的左肩,努力在昏暗中寻找他身影,却什么都看不见,也突然再听不见他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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