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如此,她更要提前清楚事情经过,以免陆宴初回来,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继续说。”豆苗儿声音严肃。
瞧出夫人不喜,李韬愈加犹豫,他面色难看至极,心底也存了气,便忍无可忍道:“鸿胪寺卿大人家的公子与定国公曾孙打了起来,听说定国公曾孙伤得不轻,不知是断了腿还是折了臂,肩上还被刺了一刀,抬走时身上血迹斑斑,眼下尚且不知情况如何。”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豆苗儿再没制酒的闲情。
推开面前的杯碟,她绷着脸不吭声,藏在袖下的拳头紧紧攥住。
不需多说,她已经知道陆文晟来做什么了,他是想要陆宴初替他儿子求情?可笑,他自己教子无方,犯下大错后却想起陆宴初了?
“这么大的事,他以为来找陆宴初就能解决?”倏地起身,豆苗儿气得面颊通红。
“回夫人,您有所不知。”李韬愁容满面,也是恨不得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定国公曾孙是圣上从小到大的玩伴,也算首辅曾经的学生,因着这层关系,事情比想象中严重,但中间隔着首辅,所以鸿胪寺卿大人他……”顿了顿,气道,“听说两人出手是、是因为首辅才闹了起来。”
“这怎么说?”
李韬恨恨答:“这些日子,鸿胪寺卿大人的几位公子很是了得,到处在外诽谤大人名声,不肯承认德阳郡主当年做的龌龊事。首辅不计较,他们倒蹬鼻子上脸了,定国公曾孙这次就是为了替首辅出头,与陆小公子争论甚至出手,最后才闹成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豆苗儿眸色晃过一丝冷意。
很好,颠倒是非黑白,还大打出手?
好个陆小公子,好个鸿胪寺卿大人,分明他们有错在先,竟然还敢来找陆宴初?难道他会不知这对陆宴初来说是多棘手的事情?
“我去见见他。”胸脯上下起伏,豆苗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怎么能让这一家子欺负到陆宴初头上?在他回府之前,陆文晟必须走,以免污了他眼。
“夫人,这……”
豆苗儿说走就走,她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刮起一阵冷风。
怔怔望着她纤细却坚韧的背影,李韬心中莫名有些熨帖,自从夫人与福宝来后,他总觉着首辅变了很多,再不是从前一汪死水,他变得温情喜笑,连府邸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跟着轻松不少。
她身影渐远,李韬猛地回神,他急急跟上去,用眼神示意小厮去多叫几个护卫,防止待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意外。
天色昏暗,檐下盏盏灯笼已点亮。
豆苗儿面无表情地跨出门槛,站在府邸前逡巡一圈。
旋即看到了立在左侧石狮旁的陆文晟。
此时,他也看见了她。
两人短短对视一眼,豆苗儿忍着满腔怒火,直直朝他走去。
陆文晟既然从未对陆宴初承担过父亲的责任,她又为何要尊敬他?
“鸿胪寺卿大人。”站定在他身前,豆苗儿率先开口,淡淡下逐客令,“大人这次过来若是为了贵公子的事情,很抱歉,我夫君身为一国首辅,自然更应严于律己秉公执法。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所以我想他帮不上大人什么忙。”
陆文晟蹙眉,面上青白交加,又羞耻又担忧,整个人仿佛疲倦苍老了十岁。
他望着眼前背脊挺得笔直的女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就是竹安县赵家的那个女儿?她就是陆宴初这些年孑然一身不肯成家的原因?
“我那天看到了福宝,他很懂事可爱。”陆文晟想起那日见到的小男孩,打心底欣慰道。
豆苗儿撇嘴,她甚至不想从他嘴里听到“福宝”这两个字。
“陆宴初应该快回府,我就站在这里等等他。”
“鸿胪寺卿大人。”豆苗儿皱眉,轻笑道,“我想哪怕首辅回来,他与我的答案并不会有任何区别。再者大人为何不肯扪心自问,你凭什么认为他要替你们冒险?”
第64章
陆文晟哑口无言,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当面质问,尤其她的身份还是自己儿媳,可谓百感交集颜面无存。
灰头土脸站在檐下,陆文晟瞥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护卫,沉声道:“不管怎么说,常儿是他血浓于水的手足,我只求他能在圣上面前稍微转圜一二,别让常儿吃太大苦,这孩子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身子骨也弱,圣上……”
豆苗儿撇嘴,面上流露出明显不耐。
及时收声,陆文晟顿了顿,以情动人:“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接他进京,是他不肯,我……”
“想必陆大人这些年并不曾后悔,也不曾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豆苗儿轻笑着打断他话,言辞肯定,“但凡陆大人你有感到那么一丁点愧疚,怎么可能有脸站在这里?”
陆文晟自知理亏,但他要找的是陆宴初,与妇道人家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我等他回来。”陆文晟疲惫的脸上满是坚定,“我等他亲口……”
不等他说完,一道冰冷的嗓音蓦地传来:“她说的,便等于我说的。”
两人同时侧目望去。
陆宴初站在不远处,朦胧橘光散落在他面上,看不出具体神情。
视线从陆文晟身上挪开,陆宴初拾阶而上,走到豆苗儿身边,他毫不犹豫揽住她肩带她进府,嘴上淡淡道:“出了事,鸿胪寺卿大人不第一时间去定国公府上磕头赔罪,反倒找到我这里,实在太看得起我。”
“不是,常儿他、他娘已匆匆前往定国公府上登门道歉,我……”
“哦?原来是兵分两路?”步伐一顿,站定在门槛前,陆宴初嗤笑道,“听说贵公子是为他娘打抱不平才持刀伤人?既然如此,德阳郡主是该多费些心思。”
“陆宴初。”说不出的无奈与倦怠,陆文晟喊住他,老态毕露,沧桑憔悴道,“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娘,可常儿是无辜的,看在你们手足一场,帮他一次。圣上年轻,向来护短,定国公又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这次常儿怕是凶多吉少。”
“你在求我?”陆宴初偏头朝他望去,脸部线条蓦地僵硬。
“是。”
搭在豆苗儿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陆宴初勾唇:“明天这个时间,你来找我。”
闻言抬眸,豆苗儿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森冷面容。
肩被他捏得发痛,豆苗儿忍着没吭声,她知道他很生气,除了生气,或许还有委屈愤懑以及屈辱等。
她都明白的,他当然应该恨。
可为什么他会要陆文晟明日再来?
左肩疼到麻木,两人并肩入府。
走了长长段路,一直缄默的陆宴初这才意识到的猛然收回手,他怔怔望着她肩,眸中浸满自责,却手足无措,只能讷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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