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的陆锦惜,不会拿这般轻嘲森冷的语气说话;
她了解的陆锦惜,若知迟哥儿出事,早慌得六神无主,不哭着回来都是好的……
可眼前这人,温和里透着冷淡,亲切里透着嘲讽。
慌张?
懦弱?
半点都看不到!
卫仙已生出一层又一层暗惊,迎着陆锦惜那目光,竟莫名心虚气短。
她强压下那股忌惮与不安,怒喝:“若不是二嫂你还睁着眼睛,我真当你是瞎着,还问我要做什么?难道不该问问你这宝贝疙瘩干了什么吗?!”
屋里的丫鬟,早在陆锦惜进来的时候就跪了一地,喊了一声“给二奶奶请安”,便缩在地上装死,大气都不敢喘。
卫仙这一声喝,吓得所有人都颤了一下。
青雀站在那边,看着陆锦惜,眼底有诧异,震惊,也有担忧,没敢插嘴。
陆锦惜却还是那波澜不惊模样。
她在外面,已听全了这一次冲突的始末,当下还卫仙一声冷笑:“我若是弟妹,在开口问旁人做了什么之前,定要先问问自个儿,方才这一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里,到底说过什么混账话!”
“你!”
卫仙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陆锦惜说出来的话!
这等辛辣的讽刺,配着她那一脸极端平静的表情,却透着种奇诡的冰冷。
陆锦惜就这么瞧着卫仙,眼神不冷不热。
“到底还是弟妹这样没当过娘的心狠,迟哥儿才多大年纪?你竟也硬得下心肠,拿大将军这话刺他。便不怕他日你自己有了孩子,也遭人这么戳心窝子吗?”
什么叫“都怪大将军去得早”?
那是对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说的话吗?!
甭说是砸了药罐子,污了她新裙面,就是拿这药膏糊了她脸,药罐子砸了她头,今儿陆锦惜都站在薛迟这边!
是她卫仙先起了头,专戳人心窝子,就别怪她心黑,也踩她痛脚。
入府四年,肚子没个动静,可不是她难言之隐么?
这番话下来,卫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她想开口反驳,可偏被气得颤个不停,还不停咳嗽了起来,活像是被人戳了肺管子。
“咳咳!咳……”
“迟哥儿是闯祸,可要管教,咱们府里,太老爷和老太太身体康健,太太身子骨硬朗,还有我这个么大活人在你面前杵着!从上数到下,何时又轮到弟妹来指手画脚?”
听着那咳嗽,陆锦惜没丁点怜惜,声音里更没半分温度。
“怕是我素日仁善,倒让弟妹觉得我好欺负了?泥人都有三分气,我劝弟妹还是知道知道收敛。今日之事你若不服,便是捅到太太和老太太那边,我也不怕。”
陆锦惜谅她也没这个胆气。
太太是薛况的娘,老太太是薛况的祖母,听了人编排自己儿子孙子早死的事,不狠狠摔她两大耳刮子才怪!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今日嘴贱,拿人丧父之事做武器,戳一个孩子的伤口。
陆锦惜不捅到那边,不是心不狠,只是因为跟太太和老太太不熟,又要急着处理英国公府这件事,怕节外生枝罢了。
说完,她也没管卫仙是什么表情和反应,直接一摆手:“三奶奶衣裙脏了,不便久留。青雀,送客。”
第6章 呆霸王
“是。”
青雀险些没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迈步朝卫仙走去的时候,还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不真实。
她听到自己那说不出到底是颤栗还是痛快的声音,“三奶奶,请吧。”
“好,好得很!”
卫仙好不容易才缓上来一口气,止了咳嗽,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她冷笑着扫了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青雀一眼,却抬头狠狠地盯着陆锦惜。
若非她亲眼所见,真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被她拿捏了四年的软柿子。
到底怪她自负,听了府里人说她性情变了的传言,也没放在心上,要用旧日的手段膈应她。
结果反倒因自己一时嫉恨,口无遮拦,被她掐住了短处,连反击都做不到!
卫仙心里恨极,可她乃卫太傅掌上明珠,又曾在那一位完美嫡姐卫仪的手底下过日子,到底不是一般人。
只这片刻功夫,心思已经转过了无数。
今日之事,不管原因如何,她已经输了。
与其一意纠缠,逼得陆锦惜把事情闹到太太那边,还不如她自己咽下这一口恶气,先把此事抹过去。
毕竟,她与这一位二嫂,可是来日方长。
这么打定主意,卫仙竟真的硬逼着自己,把满心翻涌的怒意,都压了下去,反露出个明艳得吓人的笑容。
“二嫂既下了逐客令,我也不稀得多留。只盼二嫂可好生处理迟哥儿这回闯下的祸事,别出什么岔子,祸害了将军府。不然,这中馈你掌不好,我迟早夺来!”
说完,她直接拂袖而去。
“灵珠,我们走!”
灵珠连忙应声,顾不得跟陆锦惜告退,就直接追了出去。
一出暖阁,卫仙脸上强挂出来的笑意,便彻底冻结,只剩下沉沉的阴沉与压抑。
“奶奶,您没事吧?”
灵珠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尖尖的瓜子脸上,嵌了一双杏仁眼,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声。
她是卫仙陪嫁丫鬟,当初卫仙还是卫府二姑娘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了。
这么多年跟随下来,她知道卫氏是什么性子,如今见她满面霜寒,想起个中种种的因由来,又是复杂又是心疼。
卫氏脚步很急,像是要借着这样的步伐,把身后的一切都甩开。
她咬牙:“能有什么事?无非多了个人跟我作对。可她以为这一点本事够看吗?我还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迟早有她受不了的时候!”
“可……”
灵珠欲言又止,看了卫仙几回,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奴婢看她如今脾性,倒与往日不一样了,未必就掌不了将军府。她就一个人,膝下还有几个孩子,若再失了这中馈……”
“你懂什么?!”
卫仙厉声打断了她,一双眼已浸着寒意,定定地瞧着灵珠。
“记清楚了,不是我要夺——是她不配!”
“……”
灵珠张了张嘴,看看她簇新裙面上染污的痕迹,终究心底一酸,把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里,叹了口气,“是奴婢不懂事,您别生气。”
贴身丫鬟,自来都当副小姐养大。
卫仙对灵珠,打小便无话不说,如今见她软了声气,满腹指责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我只是不甘心……”
她慢慢地说了一句,先头的怒意却已散了。
脑海里,一下想起自己在暖阁里脱口而出的恶语,还有迟哥儿那愤怒的眼神,就好像是那个人看着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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