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在她旁边,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却忘了掐,也望着。过了许久爱,却是怅然的一声长叹:“真议和了啊……”
整个正厅内外,忽然就没了一点声息。
陆锦惜转过头来看去,只见丫鬟仆人们,几乎都低垂着脑袋。就是原本面露喜色的,在听了孙氏这一句话之后,都连忙埋下了头,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至于前阵子被陆锦惜修理过的寡嫂贺氏,更是怔怔的,一下就淌了泪,竟然哭出声来。
“哭什么!”
听见她那声音,往日甚少疾言厉色的孙氏,头一转,竟是半点没留情面,厉声呵责!
陆锦惜都被她吓了一跳,更别说是府里其他人了。
贺氏自守寡以后,几乎日日都去伺候孙氏,今日一听议和,便想起同样殒身沙场的亡夫薛冷来那战死沙场的亡夫薛冷来,触动了情肠。可哪里料到,孙氏竟然这般……
她一下就愣住了,眼泪都还挂在脸上。
孙氏那一张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的笑意,只冷冷地盯着她道:“朝野上下都定下来了的议和,是天下一件大喜事。独独你一个,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贺氏吓得抖了一下,却依旧不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训斥。
唯有一旁的陆锦惜,目光从贺氏的身上,移回了孙氏身上,若有所思。
孙氏却不管那么多了,只是闭了闭眼,似乎要将自己一些思绪归拢。而后,才过来向陆锦惜说话。
“如今不必从前了,这恩旨既然下来,宫宴少不得要走上一遭。”
“朝堂上,皇宫里,是什么情况,你要有个数。老二虽然去了,我知道,这议和的事情下来,你心里也定然不高兴。可还有偌大一个将军府在这里……”
“凡是,好生掂量,勿要行差踏错。”
说完,她也没管陆锦惜是什么反应,更不等她行礼,便直接带着身边伺候的冯妈妈,朝自己平日清居的南院去了。
陆锦惜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这会儿只能恭送。
她眼瞧着孙氏离开,这上了年纪的妇人,穿着一身素淡的深青色,花白的头上就插着把银簪,半点富贵相也看不出来。
唯有行走之间,那用力挺着的脊背,还能看出点昔年的风骨。
但毕竟是年纪大了,就是这脊背,也有点被岁月压出的弯折……
不知怎么,陆锦惜觉得这一幕实在扎眼极了。
手中拿着的那一卷圣旨,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言,过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于是正正好,对上了一旁卫仙那一双打量的眼。
也许是瞧见她抬起头来了,卫仙便冷冷地哼了一声,瞥了她拿着的圣旨一眼,语气里有奇异的不善与敌意:“就是宫里贤妃娘娘都没那资格去观礼呢,二嫂真是朝野上下独一份儿,够风光呢!”
“……”
陆锦惜只觉得她态度奇怪。
这一位三弟妹,自来跟她不对付,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前阵子还笑脸以对,甚至还结伴去了三贤祠,怎么今日说翻脸就翻脸?
难不成,这旨意,不仅招惹了孙氏与贺氏,还招惹了她?
可不对啊,她夫君薛凛还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宫里那一位传说中顾觉非的老相好、如今荣宠正盛的贤妃娘娘卫仪?
也不对啊。
她可是听说过,卫仪是卫太傅原配所出,卫仙是续弦所出,自来关系不很好。
这么想着,陆锦惜看着她,没答话。
她这一脸的波澜不惊,落在卫仙的眼底,就成了理所应当。简直好像这阖府上下的确就该她陆锦惜受此殊荣一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她脸色一黑,袖子一甩,竟是二话不说就走人!
“这一位三弟妹的态度,也是有点看不懂啊……”
陆锦惜越发玩味起来,手指将那一卷圣旨轻轻一转,心里面却也有了几分怪异的不安。
只盼着这议和的事情,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不然到时候为当年边关交战牺牲最多的将军府,只怕要平白背上几口锅。
毕竟对主战派来讲,埋骨他乡的薛况,是一块好砖。
她回头去看那些宫里来的赏赐,沉吟片刻,只道:“赖管事,这些赏赐,都照旧例收入库中,登记造册吧。另派人去看看,迟哥儿迟迟没回,到底怎么回事。”
“是。”
赖管事连忙领了命,立刻去办事了。
这时候,薛迟正在回将军府的路上。
将军府这边自有马车来接他,他从太师府出来就上了马车。他是坐不住的好动性子,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是以一路上都趴在窗沿上,朝外面瞅。
马车一路走,他便一路看。
今日那一位顾先生并没有教很多东西,只是让孟先生考校了他旧日的功课。
娘亲下午走后不久,顾先生就下了楼来,亲自给他讲课。
但也没讲两页,前面就来人说什么宫里来了圣旨。于是顾先生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在阁楼的窗前站了许久,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他当时很想问那一句“苟不教,性乃迁”是什么意思,但旁边的孟先生却悄悄给他打眼色摇头,他便忍住了没问,就这么在书案后面干坐了小半个时辰。
一直等到日头西沉了,顾先生才慢慢转身,跟他说今天不教了,让他明天再来。
“唉,真是奇怪,总觉得顾先生好像心情不很好的样子……”
薛迟看着外面随着马车行进而颠簸晃动的店铺屋舍与行人,一张包子脸已经苦恼地皱了起来。
“要不要回去跟娘亲说说,让娘亲准备点什么东西,明天给先生送去,哄哄他呢?”
同在马车里坐着的青雀,无意中听见这一句,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当初翰墨轩上,自家夫人那一管摔了顾大公子一身墨的笔……
她一时没忍住,看向了薛迟的后脑勺。
迟哥儿还真是……
夫人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青雀心底无奈极了,又见薛迟小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便凑上去去劝:“哥儿,还在马车上呢,您还是缩回来些,万一要是——”
“诶,刘叔叔!刘叔叔!!!”
还没等青雀把劝说的话说完,趴在窗沿上的薛迟,便忽然一震,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连忙伸出手去朝着外面某个方向挥舞,还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哥儿小心!”
青雀吓得不轻,生怕他动作太大从车里掉出去,赶紧上去拽住,又连忙去吩咐车夫。
“快停车!”
“吁——”
车夫不敢怠慢,立刻就停了下来。
但薛迟没有停下,人还趴在窗沿上,两只眼睛看着前方三个牵着三匹高头大马过来的人,越发兴奋起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