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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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尔顿道:“启奏大夏皇帝,此乃我匈奴冒稚单于亲手所写之和书,另献牛羊各千,貂裘熊皮三百,上好东珠十斛。愿祈匈奴大夏,从此交好,两国百姓安康,永不相犯!”

  “好!”

  萧彻顿时就大笑了起来,人在皇帝宝座上高坐,俯视着文武百官,也俯视着下方的匈奴使臣,胸中竟也生出几分豪气来。

  “周德全,取匈奴和书,宣读于百官。”

  “是。”

  周德全比他徒弟孙久要干瘦一些,一张已经布着皱纹的脸却是长长挂着笑意,被宫里人称作是“蜜里刀”。

  但在走上去从那小胡子匈奴使臣手中取走和书时,却是真心实意。

  他带着几分小心地将和书卷轴慢慢打开,暗暗清了清嗓子,便站在萧彻的身边,朗声宣读起和书来。

  “大夏皇帝敬启,匈奴自古居含山关外,地候苦寒,逐水向草而居……”

  事涉两国议和之大事,这和书自然写得很详细。

  只是陆锦惜才听了几句,心里便有些奇怪起来,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头。

  永宁长公主对这匈奴写来的和书也并不在意,只看着朝中几个武官包括刘进在内,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转身走回来,便瞧见了陆锦惜这般神情。

  “你怎么了?”

  “不,侄媳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意外。”

  陆锦惜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从那宣读和书的太监大总管周德全身上扫过,又落到了那匈奴使臣霍尔顿的身上,眼底疑惑不减。

  “向来只听说大夏匈奴交战已久,两国风俗大有迥异之处,可约莫是侄媳孤陋寡闻,竟不知匈奴单于对大夏知之甚详。这和书,措辞用典,和我大夏的文书,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原来你是奇怪这个。”

  永宁长公主笑了一笑,却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匈奴的事情,天高地远,不怪你不知道。这和书说是匈奴单于亲自写下,可冒稚今年都有六十多岁了,且穷兵黩武,仅认得字能写罢了。这和书,不是他所作。”

  “不是?”

  陆锦惜顿时意外了。

  永宁长公主道:“传闻老单于有五子一女,自其长子伊坤太子死在战场之后,其他几个王子都扶不起来。反倒是他小女儿兰渠公主智慧聪颖,果敢刚毅,且对我大夏汉学颇有些兴趣。具体后来学成什么样不知道,不过看这和书,多半是这位公主的手笔吧。”

  兰渠公主?

  原来如此。

  陆锦惜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只道:“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这名字也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匈奴哪里来这般雅致的说法?”

  永宁长公主也没当一回事,她更关注的是匈奴那边的形势。

  “兄长们都不怎么扶得起来,单这小妮子厉害,匈奴如今议和,也不知是不是与这情况有关了。”

  必然是有些关系的。

  只不过,即便有种种的外因,可和平才是天下之大势,而战乱终归不会长久。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便是这道理。

  陆锦惜是没有永宁长公主那么多的疑问,方才那小小的疑问得到永宁长公主耐心解答之后,便继续安静地听了下去。

  很快,那一封来自匈奴的和书便宣读完毕。

  于是大夏这边也取出了早先就由礼部官员起草出的和书,进行了又一轮的宣读,并且也赏赐了大量的金银布匹丝绸,聊表心意。

  整个过程中,太和殿前除了那宣读之声,都是一片的安静。

  左上首的顾承谦听着,脸色格外地灰败。

  周德全每念那和书一句,他眼前便会闪过一幅染血的画面,耳边便会响起一声峥嵘的鼓角。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数年征战,粮草调派。将士们领命出征,将鲜血洒在边关冰冻开裂的土地上,染红了添上飘下来的雪,也染红了那飘扬的旌旗。

  顾承谦无法不想起薛况。

  想起他第一次自年轻的皇帝手中接过虎符时的郑重与肃然,想起他每一次凯旋还朝时注视着将士们时的那隐约染着复杂笑意的眼神,更想起他最后一次出征时,他站在城楼上望见的背影……

  披风高扬,铁甲光寒。

  千秋万载的功业啊。

  都敌不过此时此刻周德全手中那薄薄的一卷和书。

  周德全宣读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顾承谦只觉得那些字句虽然熟悉,可从耳边飘过的时候都化成了毫无意义的笔画。

  他握紧了手,终于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觉非就在后面看着。

  虽然看不到顾承谦的正脸,只能看见那一道背影,可他知道,这个老糊涂又想起薛况了。

  那颤抖虽然很轻微,但他看得实在是太清楚了。

  于是,在这举国欢庆,谁也不会注意到的时候,顾觉非的唇边,便挂了几分嘲讽的冷笑。

  最终,不还是他赢了吗?

  彻彻底底。

  那曾经的武威震国大将军薛况,就从此埋葬在这一纸和书之下好了。记得他的人总会慢慢地忘却,因为人们的记性并不好。而他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湛蓝的天幕上,难得找不到一丝云,干净极了。

  灿烂的日光照着紫禁城每一座宫殿上盖着的琉璃瓦,一片耀目的金光,气势恢宏。

  宫门前面。

  方少行随意而散漫地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宫墙。耳边还能听到从太和殿上传来的洪亮声音,眼睛却抬了起来,看着那一片与边关截然不同的天幕,神情有些恍惚。

  那一杆明显不是金吾卫所配的银枪,此刻就斜斜地靠在旁边,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他一只手搭着膝盖,一只手却拎着一只小酒坛。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忽然笑了一声,举了酒坛,便喝了一口酒。

  一旁另一个守宫门的金吾卫却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听着里面宣读和书的声音,却是终于没憋住,带着几分小心地开口询问。

  “方大人,听人说这一次匈奴来议和的使臣里,领头的那个也是一位将军,叫什么霍尔顿,当初也上战场打过仗。我兄弟们之前说,好像还跟您交过手呢!”

  霍尔顿?

  方少行眉毛一扬,撇过视线来,便斜睨了那金吾卫一眼,一时间眉目里满是邪气。

  “不过酒囊饭袋一个,也敢称将军?”

  当年他们的确是交过手的。

  只是,并没有胜负。

  因为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薛况麾下一员小将,眼看着就要赢了,传来的却是退兵的号角。

  这就是方少行怎么都不喜欢薛况的原因所在。

  打仗就酣畅淋漓地打,那一战又不是不能赢。可那一位大将军却选择了先行撤并,再迂回进攻。

  所以,那霍尔顿才能从他手底下捡了一条狗命走。

  想到这里,方少行便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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