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不是很深,但当时也流了不少血。
她毫不怀疑,当时只要顾觉非拒绝他提出的要求,那人的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往她颈内再送一分。
包括那一箭……
他不仅是要杀死顾觉非,也没打算放过她。
眸光微微闪烁,陆锦惜将这冰冷的一支箭重新放了下去,就搁在了他枕边上,淡淡笑道:“当然记得。只是这人似乎十分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初见我时便满身伪装,络腮胡遮了半张脸,就没刮下来过。我不认得他,但总觉得他对京城了解很深。”
“你不认得他?”
前面她说的话,顾觉非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听见她这一句的时候,顾觉非面上,便多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笑意。
这种神态,一时间竟让陆锦惜觉出了一种惊人的熟悉。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不久前,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类似的神情。
可直到离开,她都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道远山细眉轻蹙,陆锦惜实在有些费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是真的不认得他。
一如他中箭那一瞬间所猜想。
这一刻,顾觉非实在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想要忍住笑,可心底那一种奇异而难以言喻的畅快又让他完全无法忍住。
于是那唇边的笑弧,不仅没有压下来,反而越见明显,简直像是走在路上捡到了什么举世的珍宝一般。
原本一张苍白的脸上,尽是神光。
那深沉的黑眸也仿佛化作了宝石,里面藏着一种让人动容的璀璨。
“我只是……”
顾觉非顿了顿,注视她半晌,含着那一点奇怪的愉悦和得色,竟没忍住伸出手来,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滑落下来,以指腹轻轻抚触她柔软的唇瓣。
“第一次如此庆幸。遇到你,不早,也不晚。”
第146章 认真的话
这是一句情话。
温柔的情话。
可当它在耳旁响起的瞬间,陆锦惜竟没感觉到半分应有的情调, 反而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 毛骨悚然!
这一刹那,她悄然屏住了呼吸, 压抑而克制的目光,带着一种深藏的刺探,落在了顾觉非的身上。
“不早, 也不晚?”
“是啊。”
顾觉非毫无破绽地笑了起来,极其自然地解释了一遍自己方才说出的情话。
“薛况死了,你是个寡妇,而我还未婚娶。可不是正合适?”
是这个意思?
可她明明觉得,他方才那一句话的意思, 比他此刻表露的意思, 更多, 也更深。
“你方才说,那劫持我的山匪头子,我本该认识?”
“不,只是本以为你会认识罢了。”
顾觉非向来也是说谎话不眨眼的那种人,眼见着陆锦惜似乎竖起了隐隐的警惕, 他偏还有心逗弄,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方才的话给圆上。
“这人我认得,曾与将军府有些渊源。不过是我想岔了, 你当初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认不得才是正常的。”
与将军府有些渊源……
这话还真跟陆锦惜先前的推测对上了。
她一时说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感觉,隐约觉得顾觉非话里没这么简单,可偏偏对方说出来的一切又是如此合情合理。
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她看了顾觉非一眼,没再接话。
顾觉非却浑然未觉一般,指腹依旧在她唇瓣上游移,但又慢慢地滑落下去,轻轻点在了她脖颈那一道新愈合的伤疤上。
一顿。
接着却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话题:“这群人多半与匈奴有些关系,不知你被劫了好几天,可有什么发现?”
他指尖有些凉,落在她脖颈间,难免引起了一点遮掩不住的战栗,陆锦惜只觉得自己眼前这人是仗着他自己现在伤势还重,所以肆意妄为。
只是她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撩拨的人。
人在他床畔坐着,神情半点变化都没有,只道:“太多的发现没有,我能发现的你也能发现。不过,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还真有那么一点。”
“哦?”
顾觉非一下感了几分兴趣。
陆锦惜便回忆了一下,道:“在我被他们拘在山中的时候,曾偶然听见一个声音,提到了一个称呼。若我没听错的话,该是‘兰大人’。”
兰大人?
兰?!
顾觉非瞳孔瞬间缩紧,脑海中却似巨浪卷来拍碎了一切迷障一般,青天白日在巨浪卷过之后,全然地展露!
“兰,兰……”
他就这么念了两声,接着竟是不可自制地大笑了起来,开心又畅快,简直与他当日在葫芦峡谷听见那石破天惊的一声呼喊之时,一模一样!
“千算万算,当真是他,哈哈哈!”
兰。
匈奴可汗那一位极为受宠的汉人先生,可不就叫做“兰业”吗?
早在当初听闻此事之时,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很对劲,直到如今,才一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六年之前,含山关一役,他竟活了下来!
从此令夷狄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消失在了大夏的国土上,摇身一变,竟然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匈奴,还成为了兰渠公主的座上宾!
好一个薛况,好一个兰业啊!
大约是笑得过了头,他右肩的伤口被牵动,一时间撕扯一般地疼了起来。可即便如此,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陆锦惜险些怀疑他是疯了。
什么姓“兰”的人她自然是半点也不认识,这时只觉得一头雾水,只看着顾觉非笑了好半晌。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发问:“这人你认识?”
“认识。”
顾觉非一点也不否认。
这时候,他一下就知道在与陆锦惜这一场关于勾引与控制的“战争”里,他的优势在哪里了。
在于,他知道得比她多。
所以没了往日那隐隐的患得患失,此刻的顾觉非,显得放松而写意,像是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泼墨似的浓淡相宜,又带着高远的意境。
陆锦惜顿时好奇:“你们有仇?”
“有仇。”顾觉非这一次说的全部是真话,唇角弯弯时,杀机也四溢开来,“而且还是他不死我不休、我不死他不休的大仇。”
“……我原本以为,传说中的顾大公子,知交遍天下,与谁都是朋友,极少树敌。”
陆锦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奇异。
“你竟还有仇人,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顾觉非定定地注视着她,“我只是朋友很多,但不是没有敌人。”
“这么说,这个姓兰的,罪大恶极了?”
陆锦惜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顾觉非眨了眨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神情间渐渐染上了几许莫测,最终却答道:“是非功过,后人评说。罪大恶极毋庸置疑,但早些年,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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