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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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时,他是誉满京华的天才;后来游走四方,他是广为传扬的翩翩公子。

  仁善,温和,卓有才华。

  可是那一年的水灾,那一年的饥荒,那一年的时疫,如同凭空伸出的一只利爪,将盛世虚伪的画皮撕扯开来,让他看到繁荣下腐朽的血肉,千疮百孔!

  改变,便从那时开始。

  他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不再是同伴眼中的温和君子,甚至不再是父亲眼中的孝顺儿子……

  他成了知情者眼中的妖魔,不知情者眼中的沦落人。

  雨夜含怒出走,雪翠顶一隐不出,是他为看不透真相的愚昧世人所苦的六年整;金銮殿上逼婚求娶,从此凌厉狠辣,官拜一品,是他在雁翅山再见薛况后厉兵秣马的三年半。

  一晃小十年啊。

  光阴本已将这些旧事掩埋,连那些暗伤都藏在了时间的缝隙里,轻易不为人发觉。

  可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薛况归来!

  等到了,所有隐藏的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的这一天,所有蒙受的不白之冤终将被雪洗的这一天!

  “所以,若他当年死在了含山关,我就是背后害死他的那个罪魁祸首。我本该是你的杀夫仇人,薛迟的杀父仇人,也该是让你冷冷清清守寡近六年的幕后黑手。我最初接近你,除了喜欢,被吸引,也包藏了祸心。我要娶他的妻子,教他的儿子。若他活着,就教他为此痛,为此狂。他一手好计,离间了我与老太师,我便让他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粗粝的石头上磨过,磨出了血,浸润在那经年的伤口上,又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顾觉非一字一句,清晰而狠毒地说着。

  他把最阴险最卑鄙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剖开,包括那可能有的不纯粹的心机与谋算。

  没有人知道,“家”这一个字在顾觉非的心里有多重。他可以兼爱天下,却无法在这误会的洪流中,保全自己的小家。

  从小教养他长大的父亲,罚他跪在祠堂,将他逐出家门。

  薛况才是他眼中的忠烈,是他同僚留在世上的血脉,他相信薛况,却怀疑他。

  怎能不恨?

  又怎能不记仇?

  顾觉非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最初驱使着他做这一切的动因,确有“仇恨”二字——

  他有多痛,便要薛况感同身受。

  只是并没有想到……

  眸光微微闪烁,他轻轻地握紧了陆锦惜的手指,低垂下了眼帘,喉结上下滚动,终是低低道:“可我喜欢你,属意你,非你不娶,这是真的。”

  陆锦惜察觉到了他指尖一点轻微的颤抖,只觉得自己听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故事,并且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似乎印证着自己最早看到那些记录着薛况战功时的猜测。

  人侧卧在那榻上,她沉默了片刻。

  目光是水一样地流转,最终问他:“你在怕什么?”

  刚回来的时候,他开口对她说“别怕”,可那时候她只不过是觉得心里面很乱,一时无法判断出自己到底需要面临怎样一种棘手的场面,也无法预料前路究竟如何。

  她是不惧怕的。

  可此时此刻对她坦言了一切的顾觉非是怕的,她感觉得到。

  在怕什么?

  顾觉非也这般扪心自问,然后抬起了目光,直视着她,仿佛要这么一眼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我怕你是陆氏。”

  “……”

  落在旁人耳中,这或许是最莫名的一句话;可当它落在陆锦惜耳中时,便如那惊涛拍上堤岸,撞成一片一片的碎浪。

  他果然是猜到了的。

  陆锦惜回望他,终于凑过去亲吻他干裂而冰冷的嘴唇,然后微笑,也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袒露:“可我不是。”

  第183章 惊爆京城

  这算是什么呢?

  也许是遇见了对的人,所以彼此一个眼神都能领会对方的心意,一切一切可能造成误会的琐碎都在彼此的智慧中轻易化解。

  他们相互喜欢,也相互包容。

  在听见她口中这四个字出来的时候,顾觉非一颗心便已经晃悠悠地落了地,可又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她攥在了手心里。

  他想自己是她的俘虏。

  唇畔的笑容减去了寒冬的冰冷,添上几许轻柔的暖意。

  “我守着你睡觉好不好?”

  她躺着,他就侧坐在床榻边,为她盖好了被子,将她裹成了暖和的一团,然后亲吻她额头。

  陆锦惜便觉得这时候的顾觉非身上,带着一种真诚又毫不作伪的欢愉,分明已位高权重,可她偏能看见一颗赤子之心。

  一夜没睡,她的确困了。

  当下便笑起来,乖觉地道一声“那我睡了”,便将双眼合上。

  顾觉非在她身边守着,久久,直到听着她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是真的睡着了,才轻轻将她被角掖好,从屋里走了出去。

  这时候,周遭丫鬟们的神情都已经不很对了。

  但顾觉非没有看,只是站在了走廊下,喊了一声:“茶。”

  屋里茶水常备。

  他一喊,便立刻有丫鬟轻手轻脚将热茶端了上来。

  顾觉非接过喝了一大口,强行将那一整夜的疲惫往下压下,然后才看向早已在外面候久的孟济:“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什么。”

  孟济是一早就来了,只是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自家公子还有话要跟夫人说,所以即便十万火急也不敢进去打扰。

  “他回府之后,只让蔡修派人找了薛廷之回去。”

  “薛廷之?”

  那个所谓的胡姬所生的庶子?

  顾觉非眼底阴霾一闪而过,却是轻飘飘、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问道:“这个人查了好几天了,还没消息吗?”

  “正要跟您说呢,有些眉目……”

  孟济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只是提起来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都忍不住添了几分诡秘。

  当下,只凑上前去,附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

  那低低的话音落时,便是连顾觉非这等历尽了沉浮、亲自做过不少大事的人,都不由得瞳孔一缩!

  顷刻间出涌的,竟是紧绷的危险与震荡!

  他端着茶盏的手都不由的抖了那么一下,里面热热的茶水溅了出来,烫红了他的手指。

  顾觉非垂眸看了一眼,双目却明亮得不可逼视。

  “这就有点看头了……”

  “是真是假暂还不知,只是个中细节实在让人怀疑。”孟济不敢将话说死了,但凭直觉真不敢相信所谓的“胡姬所出”这种鬼话,“大人,如今薛况携功还朝,我们要如何应对?”

  “不急,你找人去请季恒方少行他们,来府上一趟。”

  顾觉非一伸手,将那茶盏递了出去,便直接抬步往孤窗小筑那边走,一面走一面说。

  “路上小心,注意掩人耳目,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不要被宫里的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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