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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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手张又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全场的目光,几乎都落到了薛况的身上。

  薛况却头一次有些失神。

  他虽一直有安排耳目在京中探听消息,也知道陆氏曾大病一场的消息,可从不知竟然如此凶险。

  或者说……

  他目光一转,已然是落在了陆锦惜的身上。

  此时此刻站在这府衙之上,用看似柔弱实则针锋相对的姿态与他斗智斗勇的女子,心里忽然了然。

  ——那一场大病,是真的带走了陆氏,带走了那个在将军府里磋磨了十一年之久的可怜女人,然后带来了他眼前这个看似相同实则截然相反的陆锦惜。

  单单接触到他的眼神,陆锦惜便相信这个男人已经从这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了全部的真相。

  只是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愧?

  “薛大人,您口口声声说您敬我、爱我,可我因着您这一份远在天上的敬和爱,被打落在炼狱中受苦。阎王爷没有收走我的性命,却告诫我珍惜自己。若没有这一场赐婚,您还是那个威武的大将军,我也还是闺阁中被父母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

  “是您‘殒身沙场’六年后,我才移情别恋。”

  “整整十一年,诚如您所言,我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长辈,自问身为将门妇未有一丝一毫的错处。可您今日,却苦苦相逼。”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稍稍侧转了自己的身子,以使薛况能看清她的神情,当然也使外面的众人能窥见那一两分真假不知的伤怀与落寞。

  “您说您是为了那几个孩子,为了一家的团圆。可我已不是您的家人,您如今的所作所为,又要将您无辜的骨肉置于何地?”

  “他们还小,祸不及子女。”

  “幼女稚子,天真愚顽不知世事,尚且不知今日之流言到底为何物。当年我改嫁之事,纵使京中流言遍地也未使其伤他们分毫。您是他们素日敬仰的严父、慈父,为什么不多为他们想上一想?”

  话虽柔和,可指责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纵使你薛况辩称自己一开始并未想得这么深,也并未想过要将这几个孩子推上风口浪尖,但如今她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他还能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吗?

  若真如此,怕要被世人戳断脊梁骨!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掌控在她手中且布局周密严谨的陷阱:

  妆容服饰,修正的是人对陆氏的固有印象,让人无法以他们旧有的认知来判断她说的每一句话;

  质问感情做开头,则是为后面张目,也截断了薛况所有的后路;

  传证数人,则是好事者喜闻乐见的苦情戏,赚人眼泪,博人同情,鬼手张的证言更是一场蒙太奇原理下的错觉;

  而方才提出的为孩子着想……

  无疑,是一场完美的、毫无破绽的道德绑架!

  最后,陆锦惜为自己、也为陆氏做出了最终的陈词:“大将军,您若真如您所言,敬我、爱我,便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第191章 反将一军

  人心是什么东西?

  在陆锦惜看来,这是天底下最禁不起考验的玩意儿。

  今天你可能因为南征北战、功勋卓著,而为世人敬仰;明日或许就要因为些许小事、三两谗言,而被万民唾骂。

  青楼里迎来送往的妓子,怕都要比这个词来得干净。

  这是一种聪明人谁都可以玩弄而愚昧者总被困囿其中的东西,会因真相而改,也会因流言而变。

  说的与看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所谓的操纵人心,说得更简单明了一些,不过是操纵舆论。

  话说得固然漂亮,可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况作为被赐婚的另一方,在这一场悲剧里所要背负的责任并没有她推到他头上的这么多。

  甚至,薛况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只是今时今日,此情此情,纵使他有一百张嘴,一千条舌头,也无法再为自己辩驳半句了。

  这就是人心。

  得来不易,失去简单。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任何推卸责任或者为自己辩驳的言语,落在旁人眼底都成了话柄,都印证着他对陆氏其实不敬也不爱,更无意为自己的亲生骨肉着想。

  人总是会怜悯弱者。

  今天这府衙中的陆锦惜,或者说昔日的陆氏,无疑就是一个合适的弱者。

  一切一切的言语,看似严丝合缝,可其实无论哪一句深究下来都没有任何一名普通讼师的严谨与细密。

  因为从头到尾她就没准备与薛况讲道理。

  若真要讲道理,甚至讲歪理,自有顾觉非这种啃透了律例的人能辩得薛况哑口无言,那又能如何呢?

  她致力于玩弄的,不过是人心。

  这是薛况想要的,也是他今日站在这公堂上所不愿失去的,同时更是顾觉非最忌惮、也最痛恨他的一点。

  既然如此,抢过来有什么不好?

  在说出那最后的一句话之后,陆锦惜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她也清楚,薛况最终将做出怎样的选择:

  负隅顽抗,他会输得一败涂地;假装大方地放手,或许还能赚一点同情。

  脚步轻缓,她低眉垂眼地经过了薛况的身边,略略地驻足,落在旁人眼中像是温文地对他欠身失礼。

  可只有薛况才清楚——

  她是在他身侧停步,然后抬起了在旁人眼中无辜又令人生怜的面庞,一双眼底浸润着全然的冷漠与嘲讽。

  “薛大人,我这一军,反将得如何?”

  轻飘飘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就在薛况的耳旁响起,清晰极了,也近极了,甚至还能闻到那一缕隐隐的幽香。

  但转瞬,香息便散尽了。

  说完这一句话的陆锦惜仿佛没事人一样,又站回了堂下,不卑不亢地对京兆府尹赵明德道:“原委情由,悉已完述,还请大人秉公裁决。”

  不必说。

  一如外面站着的蔡修所料,这一场是他们输了。

  薛况最后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坦言自己放手,还不得不祝愿他昔日的发妻能得安宁和乐,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赵明德看了好一场大戏,只觉得眼睛和脑子都不够用了,幸好旁边师爷暗示得及时,让他做出了明判:“既然如此,一切误会恩怨都已开解,本官便判陆氏改嫁不逾情理、不违律例,从此与一字并肩王薛况恩义两清,依旧为大学士顾觉非发妻!只是一女二嫁,实有不妥。若要全依律例,还得夫人与王爷走个章程,约定和离,立字为据,好聚好散为佳。”

  “这个容易。”

  几乎全程隐形的顾觉非总算是有出来说话的机会了,他面相生得本就极佳,此刻笑起来更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显然是对今日的结果满意至极。

  “既是‘一别两宽’便请王爷与拙荆补个和离书吧,想来王爷敬她、爱她,该不会拒绝?”

  这话说得是真真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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