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_八月薇妮【完结】(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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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盛怒之后,他迅速的冷静下来。

  范垣昔日的苦心教导,其实并没有白费。

  先前有关范垣的种种流言遍地漫天,比如范垣身死之事,也传的极盛,却无人破除,可见范垣是铁了心的死遁。

  那就是说,范垣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其实,就算没有琉璃这回事,渐渐长大的朱儆,也未必会容得下范垣。

  最好的法子,是不再出现。

  不愧是他的老师,很知道他的心意。

  想来,当初跟南安王的和谈,也早在范垣的意料之中了。

  不然,在南安王跟皇帝密使的两面夹击中,范垣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可是……逐渐冷静下来的朱儆,却没有了恼怒,相反,暗暗地竟松了口气。

  范垣没有死。

  他不用太过愧疚。

  而母后也不必再去跟他赔什么礼了。

  如今,就算不为别的着想,只想想他的母后……纵然是不在他跟前了,至少,要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就如那次明澈跟他说过的。

  母后虽不在身边了,但至少母后还在。

  这就是最重要的。

  怀中的小皇子突然向着他破涕为笑,挥舞着嫩嫩的小手。

  朱儆望着小孩子的笑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惋惜:自己的孩子,母后……却没有亲自抱一抱,没有三代同堂,实在是有些遗憾的。

  秋去冬来,复又到春暖开花的时候。

  太湖畔桃李争春,簇簇绯红,犹如红霞一片,点缀的山河格外婀娜秀丽。

  湖上有打渔人家,时不时扬手撒网,又有渔歌晚唱,袅袅悠扬,别有一番韵味。

  鼋头渚的广福庵中,徐徐走出一堆人,为首一个,却是位极俊美威严的青年公子,长身玉立,手持一柄泥金折扇。

  此人生得凤眸龙睛,器宇非凡,只是眉宇之间仿佛含有一丝忧虑,出了庵门,便放眼四顾,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这青年不是别人,却正是皇帝朱儆。

  在朱儆身后,一名老者微微躬身道:“公子,香也烧了,您的心意菩萨自然会领会。如今时候不早,咱们还是回客栈吧,明儿一早还要动身回京呢。”

  这说话的老者,头发花白,精神还算好,下颌无须,却是乔装改扮了的陈冲。

  朱儆垂了眼皮:“天还没黑呢,再走一走。”

  他在苏,扬,会稽,梁溪等地走了六日,捕风捉影,一无所获。

  却仍恋恋不舍,一路从广福庵走到了会仙桥,站在高高地桥顶,放眼四看。

  夕阳的映衬下,太湖犹如一面泛着微红光芒的镜子,晚风吹拂,掀起波光粼粼,犹如溶了的碎金点缀其间,溢彩流光,令人心醉神驰。

  青年皇帝却无心赏玩这绝美风光,放眼四顾,半晌,终于黯然道:“回去吧。”

  一行人下桥而行,走不多时,朱儆突然若有所思地回头。

  目光所及,身后的小充山隐没在黄昏之中,显得寂寥幽静。

  直到这一行人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小充山隐秀山庄的观澜堂里,范垣扶着琉璃道:“人都走了,你也歇会儿吧。”

  琉璃红着双眼低下头去,鼻子发酸:“师兄,儆儿是为了找我们才来的,我、我……”

  “就算是为了找你来的,这会儿你也不能再见他,这样对他来说也才是最好的。”范垣温声回答。

  琉璃知道他说的对,但方才望着朱儆四处找寻若有所待的模样,实在是情难自禁,想到母子们又是两年没见了,潸然泪下。

  范垣道:“这两年里他做的很好。借着徐廉的手,不动声色便除掉了郑国公的势力,照我看,再用不到两年,连徐廉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琉璃忙擦擦泪:“徐阁老做的不是很好么?”

  范垣微笑道:“我做的也很好呀,皇上为何还是容不下我呢?”

  琉璃语塞。

  范垣道:“作为一个帝王,他是越来越称职了,知人善用,也有铁腕。他这会儿虽念着对你的母子之情,但只要你现身,他自然要问到我,他的心病始终难除,……以前我还能应付,这会儿他越来越厉害,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之前范垣窥破了朱儆的用意,所以顺水推舟,借着南行一事“死遁”。

  此后他隐忍不现身,一是给朱儆吃定心丸,二,则是“逼”琉璃之意。

  毕竟范垣知道对琉璃来说,朱儆永远都是她心中的第一。所以他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让琉璃也知道痛失所爱的滋味,也只有以他的“死”,才能让琉璃彻底认清楚,朱儆是她的儿子,但更是一个帝王,他能对范垣下手,他日,未必不能对她,对明澈明德……如果是强行带走琉璃,当然是极容易的,但那样做,只会让琉璃心中有一个结,且更加无法割舍母子之情,但以假死的方式,“以退为进”,却让琉璃甘心情愿地跟着他远离朝堂跟朱儆了。

  那次琉璃“病危”,一则是琉璃真的内怀忧虑外感风邪,但实际上,当日朱儆去探望时候,琉璃那种奄奄一息的样子,却是范垣命人暗中用了点药所致。

  一来让琉璃说出她心中所想,二来……也是也吓一吓朱儆,让小皇帝尝尝看得而复失的滋味。

  所以此后,琉璃的病才会又好了起来。

  且说琉璃听范垣说明,想起当日以为他死了的那种滋味,早打消了跟朱儆相见的念头,忙握着范垣的手道:“师兄,我答应你不见儆儿就是了。”

  范垣笑道:“这样才好,你不见他,也免得他再左右为难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明澈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跑进来,道:“母亲,弟弟们又在吵闹了!”

  范垣笑道:“快去看看吧。”

  琉璃忙撇下他,自己往内而去。

  琉璃在去年又生了一对双胞孩子,却都是男孩儿,如今才只一岁,正是闹嚷的时候。

  明澈却并不跟着琉璃去,只迟疑着走到范垣身旁唤道:“父亲。”

  范垣回头:“干什么?”

  明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嗫嚅道:“父亲,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山庄出去玩啊。”

  “你要玩什么?”

  “也、也不是玩,我想出去走走。”

  范垣淡淡道:“你乖乖地呆在庄子里。不许多想。”

  “我不服!明德怎么就能满天下走动?又认识那许多有趣的人?”明澈叫嚷起来。

  范垣哼了声:“明德是男孩子。”

  明澈撅起嘴,却又不敢过分纠缠,便咕嘟着嘴退了出来。

  明澈回到内堂,却见琉璃正在哄两个小家伙,明澈探头看了半晌,心想:“明德现在也越发出息,等弟弟们再长大,少不得也要跟明德一样出去四处游历天下,难道只我一个要留在这庄子里籍籍无名的终老,或者再随便嫁个什么人,那何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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