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_八月薇妮【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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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这半生都靠自己的“好运气”,又哪里会想到什么好法子?

  幸而……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再帮自己。

  咦……为什么要用一个“再”呢?

  ***

  琉璃喜欢下雨,也喜欢下雪,从少女时候一直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她都没改过这种心境,觉着四时天气,各有各的好处。

  但今日,春雨掠过黄罗伞盖,有些许扑在手上脸上,湿湿冷冷地,有些难受。

  皇太后亲临,诏狱一应上下,均都跪地,不敢抬头。

  琉璃迈步入内,走过狭长黑暗的甬道,看见了在囚牢之中的范垣。

  他身着囚服,面壁而坐,背影却一如既往的端直。

  琉璃一看见他,心底便又浮起初次见面的那天。

  当初她还只是个娇养闺中的明媚少女,一日,父亲陈翰林领着一名样貌英俊气质阴郁的少年进来。

  父亲说他叫范垣。

  那会儿,范垣还是个眼神冷冽暗藏戒备,少言寡语看似内向的少年,衣着也十分的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不好相处”的气息。

  陈翰林却盛赞范垣并非池中物,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琉璃叫范垣“师兄”,足足叫了五年。

  直到她嫁了之后,还没完全把这称呼改过来,但凡提起,总是以“师兄”称呼。

  当时范垣已经出仕。

  再后来端王成了皇太子,范垣作为太子侍读,开始出入东宫。

  那会儿陈翰林早就亡故,陈氏族人稀少,听说能见到范垣后,琉璃还很高兴,觉着终于能看见一个“亲人”了。

  但范垣竟待她十分冷淡,甚至在有一次琉璃叫他“师兄”的时候,他冷漠而不悦地提醒:“娘娘该改一改这称呼了。”

  琉璃难过了很久,从此却也按照他所说的,但凡见面,就客气而恭敬地称呼“范大人”。

  范垣的青云直上,似乎就同武帝一步步从端王到太子,又从太子到皇帝一样。

  范垣也逐步从一个一穷二白的新科状元,到太子侍读,再到入主内阁。

  在太子朱儆四岁的时候,先前的首辅大人程达京因病告老,范垣成为首辅。

  那会儿琉璃已经很久没跟他照面过了,也从不关心朝堂的事,但范垣一路高升,她心里还是暗自为他高兴的。

  直到听说武帝遗旨指他为顾命大臣,先是忐忑,然后却又无端地心安。

  虽然范垣总是对她冷冷的,似乎完全没有交际的朝臣跟后妃……但琉璃总是不能忘记,那个春雨霏霏的春日,出现在陈府后院里的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

  当时别人都说范垣不近人情不好相处,但琉璃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种类似怜悯的感觉。

  那会儿春雨打湿了少年的发鬓跟眉睫,琉璃觉着,他像极了先前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那只小小地流浪狗。

  明明被雨水打湿了毛,又冷又怕的发着抖,看见她靠近,却仍倔强而戒备地步步倒退,汪汪乱叫。

  可到最后,却终于领会了她的善意,十分温顺地趴在她的怀里,撒娇打滚,欢喜逗趣。

  ——范垣如果知道琉璃心中把他比作那叫“圆儿”的小狗,不知会不会跳起来掐死她。

  牢房里太过阴冷,又有一种类似铁锈的血腥气弥漫。

  琉璃望着范垣端肃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暗暗发抖。

  若是为她自己,或许不必这样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求,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才四岁的儆儿。

  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生生把自己跟儆儿推到悬崖边沿,如今已无任何退路,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唯一救赎。

  琉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柔声唤道:“师兄。”

  第2章 师兄

  琉璃满心忐忑,虽竭力镇定,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呼唤,仍是带着些压不住的颤音。

  其实太后是不必要亲临诏狱的,原本,只需要下一道旨意。

  可琉璃心知肚明,下旨意容易,难的是,如何让范垣“原谅”自己的过错。

  虽说自打琉璃嫁人,范垣出仕后,两个人的交际就变得近似于无,但毕竟当初范垣在陈府读了五年的书,朝夕相处,琉璃很明白:这个人的心很难被焐热,但虽说艰难,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最要命的是,一旦让他寒了心,要想重新让这心再热起来,那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初跟随陈翰林读书的人颇多,其中有一个小章最伶俐,同范垣的关系向来也很好,见面便叫范垣“垣哥”,如亲兄长般对待。

  但在两人相继出仕后,小章投靠了前首辅程大人,在范垣跟程达京的博弈中,小章成了两人之间的炮灰,合家带族被贬到梅州,至今生死不知,据说若不是程大人力保,小章连活着离开京城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琉璃听说此事,一则愕然,一则可惜,另还有点儿不经意的念想:幸亏自己不用在朝堂上站队,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也会选择跟范垣站在一起的,这不仅是因为念在昔日的旧情,更是因为她了解范垣的为人,一旦狠心辣手起来,是无人能及的,所以绝不可以跟他对着干,否则结局会很糟糕。

  谁能想到竟也有鬼迷心窍的一天?

  如今风水轮流转,下旨拿他入狱的“首恶”是自己,而范垣毕竟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出入陈府的布衣书生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历经各色惊涛骇浪,连“师兄”都不许她叫,还会不会念“旧情”?

  琉璃拿不准。

  假如放了范垣出来,范垣恨极了她的话……不必说保护她们孤儿寡母,只怕南安王还没到,世间就没有陈琉璃这个人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琉璃想法儿放范垣出狱的时候,范府传来一个噩耗。

  因范垣先前入狱,都察院联合大理寺,派专人进范府抄了一次家,范府老太爷,也就是范垣的生父受惊过度,缠绵病榻多日,终于咽了气。

  琉璃听说这消息后,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恨不得把自己这榆木疙瘩的脑袋在墙上撞烂了。

  所以今日,才不惜亲自来诏狱请人。

  ***

  畏畏缩缩叫了那声后,范垣并无反应。

  琉璃暗中吐气呼气,示意内侍跟嬷嬷们后退,才又重新叫了声:“范大人。”

  什么叫做“噤若寒蝉”,说的就是如今的她了。

  这强作镇定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可笑。

  幸而范垣终于有所回应。

  “娘娘是在叫谁?”他没动,声音淡淡冷冷。

  琉璃忙道:“自然是大人。”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人,有的只是个十恶不赦的囚徒罢了。”

  “师兄!”琉璃脱口叫了声,又忙按了按嘴,改口道:“范大人,先前,是我、我误信谗言,误会了你,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所以才亲自、亲自来请您,赦免的旨意皇上也已经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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