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春风拂上了心坎,范垣的心一软。
可转念想起琉璃方才的请求,却又立刻命自己打住,不能再上她的当。
范垣哼道:“怎么?”
琉璃小声地说道:“我、我想念儆儿……”
范垣微怔。
琉璃眨了眨眼,一想到朱儆可爱的胖乎乎的脸,她的泪吧嗒吧嗒又掉下来,声音便不知不觉带了些许哭腔:“师兄,我真的……很想念那孩子。”
说到朱儆,连原先的停顿跟结巴都少见了。
范垣瞪着琉璃。
如果琉璃知道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只怕连泪也不敢流,忙不迭地就逃之夭夭了。
范垣此刻心中想起的,竟是今日琉璃在宫中,偷偷地叫自己“师兄”,一脸狡黠得意的样子。
那一刻他面似淡漠,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绝伦且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想把她摁在那朱红的宫墙上,狠狠地吻下去。
就像是现在一样。
***
东城在外找了一圈,终于拦了个小厮,隐约打听说四爷先前在许姨娘的房里,这会儿大概回书房了。
东城忙又无头苍蝇般转了回来,才进院门,就见有两个人站在廊下,正在书房门前。
身形高挑威严的男子自然是范垣,不过……两个人的姿势似乎有些怪。
琉璃背靠在廊下柱子上,范垣离她很近,近的就像是在对她耳语什么。
东城先是一愣,然后叫道:“四叔!纯儿!”
夜色中,范垣慢慢地转过身。
而琉璃却仍在原处不动。
东城先行了个礼:“原来四叔回来了?让我一顿好找。”他迈步上了台阶,“纯儿有事,我才带她来的。”
大概是灯笼的光渲染,范垣的脸上,好似也有一层淡淡的微红。
他向着东城点了点头:“已经说完了,并没什么大事。”
东城笑道:“这么快就说完了?”说着又看琉璃。
这会儿琉璃已经深深低了头,一声不言语。
东城私下里还能跟她打趣玩笑,当着范垣的面却没这个胆子,只得说道:“那我也没白跑一趟,四叔,若没有别的事,我就送妹妹先回房去了。免得姨妈回去后不见妹妹,又白担心。”
范垣道:“你领她去吧。”
东城松了口气,对琉璃道:“妹妹,咱们走吧?”
琉璃也不回答,只低头下台阶,也许是天黑眼花,一个错步,几乎从台阶上掉下去。
“小心!”东城忙举手去扶,谁知扑了个空,定睛一看,是范垣将琉璃拉了过去,紧紧地拢在了怀中。
东城一眼看见,略觉异样,却忙上前:“妹妹怎么样?没事么?”
琉璃抬眸,对上范垣近在咫尺的凤眸。
灯笼上的红仿佛也在瞬间蔓延到了她的脸上,琉璃觉着窒息。
目光相对,范垣喉头一动,慢慢放开了琉璃:“放心,没事。”
东城拍拍胸口:“吓得我魂都没了,要是在这儿摔坏了,母亲回头必不放过我。妹妹,可看好了,慢慢走,咱们不着急。”
少年嘘寒问暖,扶着琉璃的手,引她慢慢下了台阶。
且说东城把琉璃送回房中,且喜温姨妈还没有回来。
东城略坐片刻,又闲话了一阵,这才去了。
养谦因今日有约,同众士子出城踏青,所以并不知道此事,至晚尽兴回城才听闻。
忙回到家里,来问琉璃,琉璃少不得振作精神,跟他说了面见小皇帝之事,养谦有些诧异,笑道:“我原先还以为陛下是小孩儿性情,过几日就抛在脑后了,没想到竟这样长情。”
虽然表面上说笑,养谦心里却难免惊疑:无端被小皇帝如此另眼相看,也不知到底怎么样。
毕竟有一句话叫“君心难测”,又叫“伴君如伴虎”,就算皇帝年纪小,那也是一只小老虎呀。
这夜,琉璃思来想去,无法入睡。
在宫里听陈太监无意说起女官的事,琉璃只觉眼前一亮,她正苦于无法跟儆儿长长久久地守在一起,倘若能做女官的话,这件事自然可以解决了。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立刻告诉范垣自己这绝佳妙想。
没想到,终于熬到从宫里回了家,找了机会告诉范垣此事,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东城去书房之前,范垣对琉璃说道:“我不管你是生是死,横竖我已经践约,便也要你践约,你若是不肯,那我就……”
虽然就怎么样没有说下去,却已经吓得琉璃呆若木鸡。
“我答应过,”万般无奈下,她不满,委屈,而又有点生气,“是你……不、不不不要的。”
范垣的反应,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然后他回答:“我没说不要。”
“你、你明明毒毒……”——明明是他毒死了自己,他已经亲口承认。
仿佛是琉璃饮下的那杯苦涩的毒酒,此刻喂给了范垣。
半晌,他深深呼吸,俯身在琉璃耳畔说道:“现在你不是回来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口中湿热的气息极近地喷在她颈间,仿佛下一刻就会咬上来,把她咬死……不禁让琉璃毛骨悚然。
翻了个身,琉璃忍不住哀叹出声,顺便把被褥当作范垣,狠狠地捶了两拳:“无赖,无赖!”
惊动了外间的丫鬟,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琉璃不响,把头埋进被子里。
***
后两日,琉璃便小心躲着范垣,私下里偷偷地练习说话。
东城倒是隔三岔五来的勤快,同琉璃说话的时候,发现她说的越发流利,便替她高兴。
除了东城,府里头彩丝跟芳树两位姑娘,近来却极少过来。
毕竟大家都在暗暗地说,温家姑娘的失语症经过太医们的静心调治,大有起色,人似乎也不那么痴愚了……当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所以在面圣的时候,连下跪都不晓得。
可就算如此,彩丝芳树两个一想到当初自以为无碍,在琉璃面前大放厥词,不知道说了多少不该说的私话,也不知道琉璃记不记得。
不记得就阿弥陀佛,倘若记得,将来可是一辈子的把柄了。
所以两个十分心虚,齐齐地不敢来见。
东城道:“天这样好,妹妹也该往外都走动走动,不要老是闷在屋里头。”
琉璃说道:“外间可有什么新闻?”
东城想了想:“没什么大事,就是将放榜了,殿试在即,我听外头在押三甲呢,你猜怎么样?还有不少人押养谦哥哥。”
琉璃失笑:“当真?”
东城点头道:“怎么不真?可见是养谦哥哥才名在外,大家都敬服呢。”
琉璃突然想起昔日那王光所说的不堪的话,也不知东城是听说了不告诉她,还是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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