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昔日在的时候,朱儆还不足五岁,舍不得让他受苦,可自打琉璃不在了,又过了年,所以范垣便请了禁军有名的神射手、统领高值负责教小皇帝射箭功夫。
起初皇帝孩子心性,倒有些兴致勃勃,但练过几次后,便觉无趣,若不是范垣每每督促,只怕早就丢下了。
演武场上,竖着专门供小皇帝练习用的皇缎小靶,朱儆张弓搭箭,倒是练的十分认真。
范垣在旁边打量,虽然朱儆的准头一般,力道也很差,不过胜在态度认真,若能保持这样的劲头,自然不怕练不好,心中略略宽慰。
高统领见小皇帝今儿十分的精神,也颇为高兴,便也越发尽心指点。
朱儆连射了七八箭,其中好歹有一箭撞在了红色靶心旁边,却因为力气不足,又跌落地上,但虽然如此,已经足够让小皇帝高兴万分,旁边的陈冲更是大加赞美,连高统领也鼓掌大赞。
朱儆兴高采烈之余,不忘忙回头看范垣,却见他站在廊下望着这里,脸色仍是淡淡的,并不见格外喜欢。
朱儆不由有些泄气,振作精神又射了几箭,已经很累了,暗中偷眼看范垣,却见他已经看向别处去了,脸色竟有些心不在焉。
朱儆眉心皱蹙,又连续发了数箭,他因心急情切,竟没有一支箭射中的,瞬间很是颓靡。
高统领见小皇帝失落,忙安抚了几句。
陈冲道:“皇上一定是累了,不如歇会儿再练。”
高统领道:“说的是,皇上暂时歇会儿,臣射几箭,给皇上做个样子。”说着,就叫属下把自己的铁背弓拿来。
虽然如此,朱儆却有些担心范垣又说自己偷懒,于是又看范垣,却见他仿佛扫了自己一眼,也没靠前说话,也没别的神情。
朱儆疑惑,正高统领张弓对准远处的靶子,口中说道:“皇上别急,这射箭不仅仅是比的腕力跟准头,还比的是专心跟耐力……”
朱儆听了这句,又看范垣理也不理这边,便大声喝道:“难道你说朕没有专心,也没耐力吗?”说着转身,又嫌高统领碍眼,便推了他一把:“滚开!朕不练了,以后也再不练了!”
高统领本是张弓搭箭给小皇帝示范,此刻正是箭将离弦的关键时候,偏给朱儆推了一推。
手指一擦,高统领手中的弓箭射了出去,准头自然也随着乱了。
但那箭的力道却丝毫不减,雷霆万钧地往前。
高统领厉声叫道:“闪开!”
前方看靶的侍卫本隔着靶子有一段距离,何况也知道以高统领的箭术是绝无失误的,怎会知道会有这样的意外出现?
眼见皇帝推人,利箭离弦,竟完全脱离靶子,那侍卫躲闪不及,大叫一声,脚下木讷地才挪了一寸,肩头已经中了一箭,带的他整个人踉跄后退,竟跌在地上。
高值丢下铁背弓,疾步奔过去查看此人伤的如何。
朱儆万万想不到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转身呆呆地望着前方。
此刻范垣已经下台阶而来,他看看远处那身受重伤的侍卫,又看向朱儆。
朱儆对上他的眼神,本能地想要后退,却仍嘴硬地说道:“不是我射的!”
“皇上。”范垣拧眉,不悦地冷看着他。
朱儆呆了呆,只顾叫道:“真不是朕,是高统领!”
范垣冷道:“如果不是皇上无缘无故推了高统领一把,以他的箭法,会误射了人吗?”
朱儆咽了口唾沫:“我、我怎么知道……”
范垣道:“早跟皇上说过了,皇上说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何况皇上做些什么!你怎么就不明白!”
早在箭歪了的时候,陈冲就忙上来护住了小皇帝,此刻见范垣诘责,知道这一次祸闯大了,只得说道:“阁老,皇上毕竟、毕竟不是有意的……”
“用你多嘴!”范垣看也不看陈冲一眼,只仍盯着朱儆。
小皇帝仰头看着面前的范垣,乌溜溜的眼睛里涌出了泪光。
但他却拼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远处,已经有人抬了那受伤的侍卫匆匆离开,高统领满头大汗,双手遍是鲜血。
范垣收回目光,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倘若明明错了却拒不承认,岂不等于黑白颠倒。不认错误,不思悔改,矢口狡辩,这比无心做错了事更可怕,也更可耻!”
朱儆毕竟年纪小,无法应对这些厉害的言辞。他索性吸了吸鼻子,叫道:“好啊,既然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那我索性就再做一件!”
范垣一怔,不解小皇帝在说什么。
朱儆昂头对上范垣沉静幽深的目光,叫道:“你不是不愿意阿纯嫁给郑侍郎吗?朕偏偏要给他做主,朕要给他……给他赐婚!”
话音刚落,范垣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小皇帝。
在朱儆看来,首辅大人原本沉静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可怕,他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第46章 赐婚
范垣盯着小皇帝朱儆,怒气燃烧,几乎让他无法自制。
这幸而是皇帝陛下,倘若是他的儿子,只怕立刻抓过来,先狠狠地痛打一顿。
任凭范垣再明见万里,也算计不到郑宰思在背后使了什么阴招。
郑宰思是个极敏捷狡黠之人。
郑家的人不同意郑宰思娶温家阿纯,范垣这边当然也是不许的,对郑宰思而言,简直似内忧外患,且不管哪一方面都势力庞大,他绝不能正面相抗。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束手无策,就此罢休。
但若郑大人若也能这样轻易放弃,他就不会是郑宰思了。
宫内演武场的这一场平地波澜,郑宰思虽然猜不到,但范垣见了朱儆后一定会生出事端来,这却是郑宰思意料之中的事。
从给朱儆念《关雎》开始,到谈到自己的婚姻,不动声色中引到自己所要提起的亲事之前,郑大人心中已经盘算的妥妥当当。
原先郑宰思讲课的时候,就常谈天说地,无所不至,所以这一次,小皇帝也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朱儆当然不会懂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思,只不过随口闲谈罢了,好歹总比干巴巴地背诵念习有意思的多。
那会儿朱儆笑问:“郑爱卿,那你是不是也‘君子好逑’了哪家的‘窈窕淑女’啊?按理说你也该成亲了,朕隐隐地听说你们家好像也给你看好了?”
郑宰思等的就是皇帝的这句话。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回答,而是眉峰微蹙,沉默了一刹那,然后才笑道:“皇上听谁说的?”
朱儆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立刻看出他有所隐瞒:“怎么,难道朕听错了?”
这一次,郑宰思敛了三分的笑意,微微垂头轻声叹了叹,才道:“皇上没有听错。”
朱儆见惯了他嬉笑自若的样子,突然见流露出如此惆怅表情,大为惊奇:“若没有听错,这是大好事,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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