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_九斛珠【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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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蛰也未逗留,丢下唐解忧站在窗边,往门口走来。盛怒之下,他冷硬的脸上罩满怒气,浑身都似紧绷,如同满弦的弓箭,稍触即发。手里的匕首微垂,上头还染着唐解忧颈间的血迹,触目惊心。

  令容站在门口,看着他近乎审讯的狠厉模样,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此刻,扫见那双布满阴云的眼睛,更不敢多看他。

  成婚之后,除了数回遇险,韩蛰狠辣杀伐外,令容还没见他这样生气过——哪怕去岁唐解忧挑唆高阳长公主被杨氏戳穿,韩蛰虽满身冷硬,却还克制着不曾伤人。刚才她站得远,却看得清清楚楚,韩蛰那开阖的架势,显然没半点克制,若不是要问情由,恐怕当时就能掐得唐解忧断气。

  片刻间,关乎锦衣司使酷烈手段的传闻涌上脑海,让令容都有点发怵。

  这样的韩蛰,跟银光院里的夫君,简直判若两人。

  让她害怕,却又莫名钦佩。

  ……

  一炷香的功夫后,韩镜在心腹管事和韩征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韩蛰面无表情地请他进屋,韩镜跨过门槛,一眼就扫见了缩在墙角的唐解忧——盛夏天热,她只穿着单薄的素色衣裙,满脸泪水,身子微颤,脖颈间似乎还有些许血迹。

  韩镜心里突突直跳,叫管事退到门外,连令容也不让进,重重阖上屋门。

  待韩蛰跟来,沉眉道:“怎么回事?”

  “表妹对母亲心存怨恨,蓄意挑唆二弟,翻出赵姨娘的事,致使二弟在光州乱了分寸,伤及父亲。她犹不悔改,居心歹毒,勾结庆远堂的仆妇,欲在府中生事。”韩蛰态度冷硬,声音都硬邦邦的,“她已亲口认了这些。”

  韩镜眉头紧皱,“又与赵姨娘何干?”

  韩蛰懒得解释,只盯向唐解忧。

  唐解忧敢在太夫人跟前撒娇卖痴,到了韩镜面前,毕竟还存敬畏之心。且韩蛰就在跟前,手里握着方才险些取她性命的匕首,她没敢搪塞,嗫喏着如实回答。

  数个问题解释罢,韩镜的脸色已难看之极。

  唐解忧已站起身扶着落满灰的窗台,泪如雨下。

  在庆远堂给太夫人跪着时,她想过许多事,过去的无可挽回,将来没了太夫人护着,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多年夙愿绝无希望达成,若真的叫她委屈嫁给旁人,她宁可去道观清修!

  对韩家已无所求,便也无所畏惧,所以明知杨氏在内宅一手遮天,仍试图探查太夫人过世的事,纾解心中郁气。

  夜深难寐时甚至想过,倘若此事被杨氏察知,她当如何应对。

  无非是被彻底逐出府去,怕什么?

  怀着这般念头,她追问探查,无所顾忌。

  直到此刻,她才隐隐察觉,这后果未必如她所料的那样简单。

  韩蛰周身怒气虽收敛,那张脸冷厉沉肃,却愈发叫人害怕——

  “挑唆高阳长公主生事,不止连累旁人性命,更令冯璋谋逆,朝中措手不及。在道观思过半年,却毫无悔意,擅自插手长辈旧事,蛊惑二弟,令父子失和,父亲重伤,祖母因此故去。祖母尸骨未寒,她买通仆婢,还欲生事。祖父觉得,当如何处置?”

  沉厉的语气,锋锐的辞色,他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咄咄逼人。

  韩镜盯着外孙女,花白的胡须微颤。

  韩蛰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但女儿唯一的血脉,发妻最疼爱的心头肉,毕竟是掌上明珠。

  “从前是我疏忽,失于教导,往后我留在身边……”

  “教导有用?”韩蛰满腔怒气,毫不留情地将他打断,“去岁至今,数次责罚教导,她有半点悔改?若非被我撞见,还不知她会怎样生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韩镜怒道:“杀了她不成?”

  “祖父教我的。行事果决,大局为重。”

  “你——”韩镜气结。

  韩蛰不为所动,“祖父从前说过,若有人动我心志,必先除之。而她——父亲身受重伤,半途而废,致相位空虚,许多人蠢蠢欲动,朝堂人心不稳。祖父公事废弛,叔父和我还需守孝,别说旁的,连锦衣司的事都捉襟见肘。相较之下,孰轻孰重?”

  韩镜死死盯着辞色狠厉的长孙,心中挣扎。

  论私情,哪怕唐解忧犯再重的错,他都肯原谅,甚至纵容。

  但论公事,冯璋之乱令韩家措手不及,这回韩墨的事更严重——不仅斩断了他一条臂膀,这半月朝堂上宵小之辈蠢蠢欲动,更是令他心力憔悴,疲于应对。韩家本就是文官起家,所仰仗的兵权都握在杨氏娘家手里,往后没了韩墨在朝堂的助力,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而这些追根溯源,当年赵姨娘的事固然是祸根,刻意翻出旧事的唐解忧也责无旁贷。

  换作旁人,哪怕只是碰触一条,他也必狠心决断。

  可唐解忧毕竟是女儿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韩镜神色几番变换,迟疑不决。

  韩蛰的态度冷硬固执,僵持片刻,没见韩镜出声,才道:“祖父也明白,该果决处置。”

  韩镜不语,看向唐解忧惊恐含泪的脸,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在他艰难开口之前,韩蛰已从神态探知其意。费这些功夫逼问对峙,无非是要韩镜认清形势,心甘情愿地接受事实,免得祖孙间生出罅隙,迁怒旁人。而今韩镜既已看清,就无需多做顾虑。

  “姑姑临终曾将她托付在府里。”韩蛰手指握紧匕首,扫了唐解忧一眼,“终归是为我的事而有此决断,将来姑姑和太夫人跟前,我去请罪。”

  说罢,匕首锋刃朝下,对着韩镜深深一揖。

  三朝相爷纵有铁石心肠,眼中也忍不住溢出老泪。

  那边唐解忧终于明白韩蛰的打算,脸色骤变,哭着往韩镜怀里扑来。

  韩镜下意识伸出手,韩蛰的匕首破空而出,带着极强劲的力道,刺向唐解忧脖颈。

  “救……”

  沙哑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唐解忧睁圆双目,身子被带着跌向窗边。

  留在她眼里最后的画面,是韩蛰面色冷厉,手臂微抬,五指修长。

  一如她初入府那年进山游玩,他抬袖挥手,短剑射杀突然扑出的猛兽时的模样。

  年幼的心事在死里逃生时惊慌涌出,少年冷硬的脸从此印在心上,相府嫡长孙,文韬武略的青年才俊,让她害怕又崇拜,心事疯狂滋长,愈往后愈偏执,渐入魔障。她无数次想象,那张冷硬的脸也许会为她消融,所以刻苦读书习字,斩除可能威胁她的一切隐患,可近十年过去,她终究没等到那天。

  原以为是傅令容的嫁入和杨氏的阻拦斩断她微渺的希望,至死才明白,她从最初就不该奢望。

  韩蛰出手果决狠准,比从前更甚,眼里没半点温度。

  只是这回,匕首那端站着的是她。

  少女的身子撞在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韩镜的手僵在那里,霎时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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