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_九斛珠【完结】(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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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帝没耐心看完,更无从辨认真假。

  他烦躁愤怒地胡乱扫过,触目所及,均是甄嗣宗的名号——

  他的长女即甄皇后的亲姐姐在西川胡作非为,仗着皇后和甄嗣宗的权势嚣张跋扈,地方官员难以辖制,稍有触怒者,便横遭构陷冤屈,轻者贬官革职,重者流放获罪,甚至性命不保。背后都是甄嗣宗默许纵容,撑腰庇护,甚至许多事都是甄嗣宗授意。

  他的侄子在任上盘剥百姓,任人唯亲,贪赃枉法,惹得民怨沸腾,百姓愤恨。

  他的长子初入仕途时在地方历练,因采矿的事伤了几十条人命,却瞒而不报,踩着百姓的血肉仕途高升,收受贿赂无数。

  他府上的管事仗着公府的权势,在别处骄纵跋扈,明目张胆地打死人,却以权势恐吓地方官员,令其粗粗了结,连实情都不许上报。

  他的连襟、他的内兄和内弟……

  但凡跟甄家有密切关系的人,都被列在奏折上,虽非甄嗣宗本人的罪行,却颇有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后骄纵跋扈目无王法的架势。大到杀人瞒报,小到受贿徇私,每一条罪状的末尾都写了一句——

  “所仰仗者,皇后、甄相之势也!”

  永昌帝登基数年,见过参奏痛骂田保恶贯满盈的,却还没见过痛斥甄家罪行的奏折。

  皇后温婉贤淑,甄相端方温良,那是先帝给他定下的婚事,京城里名声最好的府邸!

  永昌帝简直不敢相信,碍着是范通所奏,如今又盛宠范家那对姐妹,也没出言质疑,只说留在案前慢慢看。

  谁知范通这奏折递来上,御史台的几位御史也不约而同睡醒了似的,奏折雪片般飞到他案头。

  永昌帝哪怕懒得翻看内容,光是瞧瞧一摞摞奏折堵在眼前的架势,便觉得头疼至极。

  但甄家毕竟是太子外家,又是他在京城的倚仗,若非迫不得已,永昌帝哪能割舍?

  他躲着不看,那几位御史便不知疲倦似的参奏。

  最终,还是韩砚在朝会时提起,让永昌帝不得不重视。

  ……

  御史大夫韩砚是韩镜的亲儿子,朝堂上行事不太惹眼,却也算是朝廷喉舌。先前参奏甄家的折子堆成了山,韩砚却岿然不动,朝会和奏折上,也不曾提甄家半个字。

  永昌帝有点庆幸,觉得韩家毕竟有良心,没带着头给他找事添麻烦。

  这日朝会上,意思着定夺了几件小事,永昌帝便坐在御案之后,昏昏欲睡——自从开了春,时气骤暖,他也不知是怎的,虽有太医精心调理,身子却轻飘飘像塞了棉花似的,晚间床榻上力不从心,白日里也嗜睡懒得动,连平日最爱的斗鸡走马都不太能提起兴致。

  今日阴云裹絮,外头阴沉沉的,殿内明灯高照,却更叫人犯困。

  甄嗣宗被刺得重伤,有在朝臣议论的风口浪尖上,已有许久未能上朝。

  底下的事,便是韩镜同六部尚书商议,末了跟他提一嘴,永昌帝拍案定夺。

  那些商议的声音没几句落尽耳中,他眼皮打架似的,犹豫要不要打断他们散朝。

  底下韩砚连着叫三声“皇上”,永昌帝才猛然听进去,眼皮一抬,随口道:“商议完了?”

  “臣有事奏禀。”韩砚手持笏板,姿态恭敬端方,“今日有御史参奏宁国公甄家放任嫁人豪奴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盘剥百姓等数十条罪状,臣职责所在,也曾查访求证,京城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民怨沸腾。若放任纵容,终会伤及朝堂颜面,皇上英名。甄相为国事操劳,是国之栋梁,若有人造谣生事,宜查明事由,还甄相以清白;若确有其事,也该惩治涉事之人,平息民怨。”

  永昌帝有自知之明,那“英名”二字跟他从不沾边。

  但韩砚当众提起,却不能视若无睹。

  他有点后悔方才的犹豫,早知道就该迅速散朝,躲回宫里享福去的。

  他忍不住打个哈欠,抬袖掩着,将哈欠逼出的泪花擦了,才道:“此事……朕也有耳闻。”

  话音才落,便有面带激愤的御史越众而出,“皇上明察!甄相位高权重,受国之厚恩,却放任家人奴仆肆意妄为、横行霸道,在京城外鱼肉百姓、欺男霸女,视人命如草芥!身在相位,理应为百官之表率,清明公正行事,如今却有此等行径,着实有辱朝廷颜面,还望皇上降旨,严加彻查,罢免甄相!”

  说话的御史年近五十,出自寒门,在朝堂苦熬了二十余年,对仗势欺人的事深恶痛绝。

  据锦衣司探查,他近来也曾数度登范家府门,跟范自鸿往来甚密。

  这义愤填膺的言辞掷地有声,随即有两位御史争先恐后地出列,陈述同样的事,请永昌帝彻查。跟最初那位一样,出身不算高,甚至在出列时,下意识瞧了被罢相后担任闲职,平常称病抱恙,这两日上朝格外勤快的范逯一眼。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

  出声维护的,多是朝堂上德高望重、出自高门的老臣,或是受甄家提拔,早早投入太子麾下的人。

  “甄相为国事操劳,怎能面面俱到?家奴生事,惩治家奴;姻亲有错,罪责本人,怎可牵连甄相,随意提罢相之事?”这位老先生身在侯门,跟甄相走得密切,背后显然也有家人奴仆仗势欺人的事,不愿看甄家悲这些琐事连累,唇亡齿寒。

  这言论出来,就有耿直的御史不同意,“当初范自谦生事,范大人因教子不严之罪辞去相位,如今甄家如此行径,甄相亦有管束不严,放任纵容之罪!”

  范逯未料会有人提起这茬,脸色青了青,却仍道:“臣附议!”

  底下吵得一团糟,永昌帝没能听进去多少,就觉得头疼。

  这种头疼已折磨过他好几回。

  仿佛他身边信重的人,从早前的田保,到范逯,再到如今的甄嗣宗,都罪恶滔天似的。

  他出声制止,底下没人听见,甚至忘了他的存在,口称“皇上明断”,却只管争吵不休。

  永昌帝大怒,抬起御案上用以摆设的泥金镇纸,重重砸在御案上。

  “砰”的一声巨响,传彻殿堂,争吵声戛然而止。

  御史文官们齐齐看向上首,见永昌帝脸色泛青,一脸愤怒,便齐声道:“皇上息怒。”

  息怒个屁!

  永昌帝简直想骂人,目光看向韩镜,那位眼观鼻鼻观心,没掺和骂战,也没出言阻止。

  看来甄家这回确实是惹了众怒,永昌帝垂死挣扎,“韩相觉得,当如何处置?”

  “传言如沸,或是构陷污蔑,或是确有其事,臣以为,理当彻查,还真相于众人。”

  很稳妥的态度,不偏不倚,丝毫不提罢相的事。

  看来韩镜还是愿意维护甄相的,永昌帝稍稍放心,遂看向韩蛰,“那就由锦衣司查办。”

  韩蛰按兵不动,静候范家上钩,哪会为一个甄嗣宗去跟满京城的高门贵府结梁子?从前铁腕狠厉,所向披靡,是为将锦衣司法度化为铁律,立起威信,震慑群臣。如今处境不同,震慑之余,也许收服人心,昔日之狠厉锋芒终须稍作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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