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头愈盛,范自鸿便愈觉气怒。
这趟南下待了大半年,一是为将甄家连根拔起,二是将蔡家笼络过来。
谁料千谋万算,最后关头却被不止何时介入的锦衣司搅局,断送了蔡源济性命,白费他许多心血。至于甄家,皇后已崩,甄相赋闲,虽无回天之力,那小太子却还安居东宫,有声望日隆的章素做太师,还有手握重权的韩蛰当太傅,想废太子并不容易。
且太子身旁的章斐虽无能,照料起居的嬷嬷却是甄皇后的心腹,日常吃穿用度都盯得严密,不留半点缝隙,想安插内应迂回出手,未必能逃过老嬷嬷的眼睛。若不能一击而中,徒添祸患。
借东宫夺位的坦途骤然逼仄,倘若谋逆,范家虽不惧南边的酒囊饭袋,要拔除韩家,名正言顺地安定天下,毕竟费事。
范香已然有孕,只消除掉太子,范贵妃位正东宫,大事仍有转机。
或是鱼死,或是网破,在回河东之前,仍需放手一搏。
范自鸿进宫的次数愈来愈多,对于永昌帝最看重的禁军,亦重新染指。
……
重阳之日,天朗气清,因章斐邀请了数回,杨氏不好总找借口推拒,便在这日带着令容,与章夫人一道往东宫去赴章斐的重阳小宴。
因太子年幼,移居东宫时章斐便顺理成章地跟过去,将范贵妃姐妹远远避开。
东宫的詹事府因太子年幼而没半点动静,除了伺候太子的宫人内监,并无旁人。
章斐在京城里朋友不多,入宫后更无亲眷相伴,哪怕章素要教太子认字,也是宫人带到詹事府的衙署,章斐不好过去。甚为太傅的韩蛰更是忙碌,除了交代卫军严密防守外,甚少露面。
先前交好的高阳长公主因有了新的俊美面首,前阵子搬到京城外的别苑里寻欢作乐,回京城的次数不多,跟章斐的来往更是屈指可数。
双十妙龄独居深宫,纵对□□心如死灰,章斐也熬不住这般枯寂孤独。
更何况范贵妃姐妹对小太子虎视眈眈,章斐无力应对,深为担忧,只能常请母亲陪伴。因感激杨氏出谋划策,也邀请过数回,想借此狐假虎威,震慑贼心不死的范贵妃。
因章素在甄嗣宗被查办后升任中书侍郎,掌管中书诸事,杨氏总须给些面子。
待令容产后身子恢复,趁着重阳佳节,婆媳俩便齐往东宫去。
令容这还是头回进东宫,殿宇廊庑与皇宫别无而致,只是禁军兵力有限,重头给了永昌帝的北宫,东宫虽有六率之名,却多空置,防守毕竟不似皇宫严密。
在宫人的指引下往章斐设宴的清嘉殿去,远远就能瞧见大丛盛开的菊花。
走到跟前,重檐歇山、彩绘精雕的殿内已然铺设筵席,章斐牵着小太子的手,在菊圃旁散步。数月不见,那孩子又长高了点,瞧着活蹦乱跳的,倒是章斐清减了许多,身形单薄瘦弱,衣袂飘飘,在人群里格外沉静孤寂。
第165章 刺杀
章老的才学雅致在京城享有盛誉, 章斐虽未能承教膝下, 毕竟也算家学渊源。
比起甄皇后的中规中矩和范贵妃的奢华靡费,章斐的宴席设得十分雅致。殿内布置书画器玩,不乏名家手笔,皆与重阳节令呼应,桌上菊花酒已然启封, 有淡淡香气,菜色做得也精致, 虽无浓香美色, 瞧着也清爽诱人。
令容跟章斐交情不深, 依礼拜见后, 便打量周遭陈设, 不时应景地应和几句。
章斐冷清惯了,难得有客前来, 态度倒颇热情。
宫里的菊花酒酿得不错, 可惜令容不能喝,便只吃茶,外头菊圃艳阳, 风里送来清香。
撇开从前跟章斐的芥蒂不谈,这宴席还算惬意。
小太子在章斐身边养了数月, 虽因甄皇后不在而比从前腼腆许多,倒也没受太大影响, 兴许是闻见令容身上的奶香气, 格外爱往她跟前凑。两岁的孩子正是乖巧可爱的时候, 话说得不太清楚,奶声奶气的。
生在天家,幼年失慈,他怕是全然不懂其间含义。
待韩蛰谋逆篡位,这孩子终须移出东宫,从凤子龙孙的尊贵身份跌下去,即便封侯封王,若无洞察透彻的眼光、开阔释然的心胸,怕是不易承受。
心里毕竟是怜惜的,令容不时逗他笑笑。
殿里气氛甚为融洽,章斐款款起身,正想着一道去菊圃旁赏花,外头忽有内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面惊慌,气喘吁吁。
“娘娘,不好了……”他扑跪在地,指向来处,见到迅速赶来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
两射之地外,殿宇夹峙之间拱桥凌空飞架,底下拿整齐的青石铺设甬道,两侧栽植许多花树,郁郁葱葱。原本是太子妃嫔所居,严禁侍卫外官踏足之地,此刻却有十数名侍卫脚步如飞,仗剑赶来,为首之人身着锦衣,虽无兵刃,却气势汹汹。
——竟是范自鸿!
他闯入东宫做什么?
令容脸色骤变,瞧向杨氏时,那位也倏然变色,惊愕起身。
章斐更是大惊失色,待范自鸿带人走近,厉声道:“是何人擅闯东宫?”
话音落处,范自鸿已然走至殿外,一眼扫见杨氏和令容,似觉意外,却冷然不理,径直闯入殿中。
他身后那人是禁军打扮,看官阶应是驻守一宫的郎将,腰悬佩剑,意思着拱了拱手,声音粗豪,“宫中有刺客闯入,欲伤贵妃,末将追踪而来,刺客进了东宫,应在此附近,不知娘娘可曾看见?”
章斐岂会听不出这是借口,心惊之下,冷声道:“刺客不在这里。”
“末将亲眼所见,就在附近。”
范自鸿亦沉声道:“贵妃玉体有损,刺客务必擒回,若有冒犯,请娘娘见谅。”说罢,目光扫过令容身旁的太子,沉声道:“隋将军,保护太子要紧。”
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范自鸿那姿态鹰视狼顾,强横张扬。
令容曾向甄皇后许诺不伤太子性命,也夹杂些保护的意思,见范自鸿来势汹汹,下意识将小太子拦在身后,“保护太子有东宫卫兵,不劳将军动手。”
这般一说,心中霎时惊觉——
东宫六率虽建制不全,仅有左右监门卫,却也非虚设,范自鸿带着北宫禁军这般闯进来,竟无人阻拦么?下意识往外瞧,那边十数名侍卫跑过来,似被所谓刺客之说蛊惑威慑,正往各处搜查,亦有人往这边赶来。
显然是东宫卫率的官职不及北宫尊荣,哪怕被强行闯入,亦不敢撄其锋芒。
令容看向章斐,范自鸿不欲耽搁,跨前半步,就想来捉太子。
边军出身的小将骁勇威猛,既是撕破脸皮强闯东宫,已是豁出去的态度,因令容碍事,铁臂扫在她肩上,巨力随即横推过来。
令容哪里敌得过他,身形被推得一晃,便撞在桌上,边沿碗盏落地,菜肴倾覆。
令容心惊肉跳,未料范自鸿会有这般胆量,竟会明目张胆的串通禁军提剑到东宫,以那样荒唐的理由来捉太子。
身后小太子受惊,哇的一声大哭,当即往章斐怀里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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