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投永昌帝所好,范逯还特地找了凶猛结实的斗鸡送入宫中,取悦圣心。
此刻内监宫人围了数层,永昌帝居中而坐,左右陪着范贵妃和范香。裁剪精致的绫罗宫装勾勒曼妙身段,金玉珠翠装饰浓妆脸庞,姐妹俩殷勤逗趣,斟酒娇笑,周遭华服美器,巍峨殿宇,一派富足昌盛的景象。
锦缎围成的斗鸡场内,两只雄鸡正斗得激烈,红冠黑羽,振翅扑杀,鸡颈里一圈毛吹了风似的鼓着,争斗间利爪刨起泥屑乱飞。
永昌帝喜好斗鸡,北苑里养了上百只,他喜欢的也只四五只而已。
这些鸡虽好勇斗狠,日子久了难免厌倦,难得范逯送进来的斗鸡凶猛出挑,又有美人陪伴在侧,永昌帝看得兴致盎然,称赏不止。
来报信的侍卫被内监挡着进不去,周遭又尽是内监们喝彩助兴的声音,淹没他的话语,无奈之下,横冲闯入中间。
这动静吸引了永昌帝的目光,他盯着斗鸡,神情有些兴奋的狰狞,不悦道:“何事!”
“回禀皇上,是加急奏报。”侍卫屈一膝跪地,双手呈上,“韩相请皇上往麟德殿议事。”
又是韩镜!
永昌帝皱眉,从刘英手里接过奏报,本是随便一瞧,待看清内容,脸色骤变。
他不敢置信,凑近再瞧,上头写得简洁明晰,说范通擅自调动数万大军,先锋五千精骑连夜自太原南下,往京城方向扑来,抵达临近京城的蒲州,而范通则坐镇后军,打着为子报仇、诛杀奸臣的旗号,率军南下。
未得君令擅自掉数万大军,这显然是要谋逆造反了!
而河东与皇宫之间仅隔着一层京畿守军,稍有不慎,便会危及皇城!
永昌帝没想到范通竟会有这等胆量,大惊起身,因身体掏得空虚,晃了晃才站稳,脸色铁青,双目眦张,狠狠将那军报掷在地上。
内监见状皆惊,纷纷慌乱跪地,范贵妃亦诧然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她陪着喝了几杯酒,面带薄红,双眼妩媚勾人,伸手去搀永昌帝。
永昌帝急怒攻心,哪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不待范贵妃靠近,猛地伸臂推开,怒道:“你伯父做的好事!”
“皇上……” 范贵妃愕然。
“看这个!”永昌帝抬脚将那军报踢到她跟前。
范贵妃忙捡起来,迅速瞧罢,亦是面色大变,“不可能……伯父不可能这样做。这军报,军报必是假的,想欺瞒皇上!”她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喃喃道:“假的,必定是假的!”
范通怎可能谋逆,她和范香还在宫里,她的家人也尽都在京城里!
范自鸿也不止一次说过,会倾河东之力,除掉太子,扶持她的孩子登上帝位,令范家满门尊荣。
她满心慌乱,想跪地劝解,却被盛怒的永昌帝推开。
范通蒙受国恩,他对范家姐妹也屡屡宽容疼宠,谁知养虎为患,叛军很快要兵临城下,动摇皇宫!永昌帝满腔怒气和慌乱惊恐无处发泄,瞧着花容失色的姐妹俩,怒道:“先将她俩看起来!”
说罢,带着刘英和那报讯的侍卫,匆忙往麟德殿去。
第168章 孤立
麟德殿里,迎接永昌帝的是消息属实的噩耗。
听罢韩蛰和兵部尚书呈报的情形, 永昌帝眼前一黑, 险些晕过去——
迥异于当时从东南之地向北杀来的冯璋和在岭南掀起些微风浪的陆秉坤,范通镇守南北狭长的河东, 往北是边关要塞,往南则是京畿, 若范通长驱南下,河东之地尽数听他号令, 两日便能抵达京城!
且因范贵妃得宠、永昌帝信重和河东紧邻边关的缘故, 范通在河东地界声望甚隆, 手底下兵强马壮, 绝非匪首冯璋和岭南能比。
据锦衣司探来急报的消息,范通存不轨之心已久, 仗着是盐商出身家资巨富, 又手握河东诸州赋税, 军资充足, 私底下募集招揽了许多兵士。先前所谓流民四起、剿匪艰难之语也是蒙蔽朝廷, 实则暗中与匪首串通, 互相勾结。
这回范通扯着旗杆举兵谋逆,变民土匪纷纷响应, 加上河东守军,足有二十万之众!
相较之下, 京畿守军加上戍守皇宫的禁军, 也只十万而已。
且河东辖内有云州等边境重镇, 待战事一起,范通若为谋逆的私心而调边关守军,届时不止内乱横生,更可能引外寇入侵,黎民百姓遭难!
消息传开,皇宫内外,朝堂上下,霎时被惊恐慌乱所笼罩。
天下虽大,各州赋税大半收入节度使囊中,国库连年空虚。偏永昌帝性好奢华,平日皇宫耗费甚巨,加之冯璋之乱费了国库许多银钱,户部能筹措的钱粮有限。倘若别处节度使仍无动于衷,京城的兵力钱粮都捉襟见肘。
战火烧到眉毛底下,固然是范通骄横跋扈,永昌帝也难辞其咎。
别说忠正刚直之臣,哪怕是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老臣都对皇帝有微词,因怕范通杀到京城,荣华富贵难保,还谏言永昌帝下封罪己诏,降低姿态,请各处节度使勤王。
永昌帝当然不肯!
自家后院起火,国舅率兵背叛攻伐,他本就满腔恼火,哪还肯认这晦气?
军报一封封送到案头,君臣僵持不下,文臣武将急得热锅蚂蚁般。
后宫之中,永昌帝连打球斗鸡解闷的兴致都没了,确信范通谋逆后,便下旨将范贵妃和范香禁足宫中,除了照顾饮食的宫人,别的宫人内监尽数撤走,派羽林卫在殿外把守,严禁旁人踏足。
又下令褫夺范家爵位,派禁军连夜出动,查抄范家府邸。
禁军扑过去时,范家上下也是鸡飞狗跳。
范逯跟范通虽是兄弟,却各据一方。范通父子有兵权,范逯背靠贵妃,身居伯位,原本内外联手,只消范贵妃诞下皇子,东宫便是囊中之物,谁料范通竟会起兵谋逆?
眼瞧着禁军围困,查抄府邸,范家众人手忙脚乱,哭嚎不止,从伯爷范逯到府中丫鬟仆役,尽数以附逆之罪拘捕,连同府中家资也抄没入库,清点登记后,转手便调拨给户部以充军资。
但这显然只能泄愤,不能解范通之患。
京城形如危卵,永昌帝虽发了勤王之诏,周遭节度使却无人响应。
战火燃眉,铁蹄迫近,危急之中,永昌帝所能想到的也只韩蛰而已。
毕竟冯璋之乱、陆秉坤之患,皆是韩蛰一手平定。
……
秋深天凉,范通谋逆的消息传来,夹杂一场冷雨,永昌帝本就掏空的龙体禁不住寒气,被风寒折磨得头昏脑涨。他身上裹了数层衣裳,最外头罩着明黄龙袍,坐在麟德殿的御座上,脑袋和眼睛都烧得微微作痛。
韩蛰跟韩镜并肩站在御案跟前,神情沉肃。
“……范通驻守河东,手下兵多将广,马匹军粮皆充足,非冯璋陆秉坤可比。河东负驻守边境之责,若战事拖延,将危及边境。皇上的勤王诏令颁出,节度使置之不理,一旦边境被破,他们定会趁机生乱,撺掇流民闹事,重演冯璋之乱,更令天下动荡,京城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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