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客也该妆扮啊。”令容对着铜镜瞧了瞧。
宋姑便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这阵子他不出门,是该装扮着了。”
“才不是。”令容赌气,“我装扮完了就去给母亲请安,自己看着高兴就好。”
遂换了衣裳,到妆台前坐好,等枇杷帮着梳了发髻,便取些细粉胭脂抹着,拿螺黛画了眉,见妆匣中有嫣红的花钿,挑了一朵红如朱砂的梅花贴在眉心。
十三岁的姑娘正是白嫩水灵的时候,令容天生丽质,平常素着脸便已十分美貌,而今稍作妆点,嘴唇红嫩脸颊柔腻,秀气的翠眉下嵌着灿若星辰的眼睛,顾盼之间若有水波荡漾,神采焕然,最妙的是眉心一点朱砂海棠,衬得双眸妩媚、脸颊娇艳,增几分柔情旖旎的味道。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随便挑了滴红的耳坠,往鬓边添一支珠钗。
云鬓花颜,珠钗轻荡,象牙色的交领半臂绣了令容喜欢的海棠,底下纱衣轻薄,玉臂若隐若现。她的腰肢本就纤细柔软,令容平常嫌累,都穿宽松的襦裙,今晨心有不忿,有意赌气,特地挑了修身的水色百褶裙,腰间系了玉白锦带,只坠一段宫绦。
纤细腰肢一露,格外显得胸脯出挑,像是藏了蜜桃。
袅袅婷婷的身段缓缓走出,步态轻盈,没了繁琐的衣衫,更见腰细腿长,摇曳生姿。
韩蛰坐在桌旁,对着满桌粥菜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猛抬头见到这姿态,目光险被攫住。
他将令容眼眸身段打量,觉得她今晨似有不同,却又没太大不同——
走出门后,她看都没看他,目光仍是落在桌上,先瞧了早饭的菜色,才唤了声“夫君”坐到桌边,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她精神更显奕奕,窈窕身段盈盈走出,别有柔旖楚楚之态,眉目也是看惯的妙丽之态,却仿佛更好看了。
韩蛰说不出是哪里好看,只觉得格外吸引人,眉目唇鼻、脸颊发髻,精致娇美,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朱砂,给她水灵灵的双眸添了许多神采。
韩蛰停了筷箸,借着说话的时候继续瞧她,“待会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令容盛了粥给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如春光初生,明媚照人。
韩蛰目光微顿,只听她又道:“险些忘了,昨日跟瑶瑶看她练的字,再一道去给太夫人问安,我想早些吃完饭过去。夫君这边没什么吩咐吧?”说着,给韩蛰添了几样菜便坐回椅中,就着香喷喷的瘦肉吃些小菜。
“没有。”韩蛰淡声,目光还落在她脸上,喝粥的间隙里又瞧了好几回。
——总觉得,今晨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好看。
令容只作不知,将粥喝得半饱后漱口擦净,便站起身来,“夫君,我先走一步好吗?”
韩蛰无从阻拦,便只颔首。
令容遂去厢房抱了红耳朵,出来时往用饭的侧厅一瞧,韩蛰侧身坐着,正往这边瞧。
她对着里头盈盈一笑,脚步半点不停,抱着红耳朵就走了。
好看吧?不给有眼无珠的人多看!
……
令容到了丰和堂,杨氏和韩瑶还没用完饭,遂陪着吃了两个热腾腾的笼包。
看韩瑶练的字当然是借口,韩瑶那性子,虽会欣赏高修远的清隽图画,本身却爱闹腾,若非杨氏督促,甚少会练字。不过既然说了,令容也要做得周全,遂找了个由头,跟韩瑶去跨院看了几幅韩瑶从前练的字,才往庆远堂去问安。
自打韩镜下令要将唐解忧嫁出去后,太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这回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过去,太夫人神情也淡淡的,随便敷衍几句便让各自散了。
杨氏却坐着没动,叫令容和韩瑶先回,却取出几张纸来,送到太夫人跟前,“父亲先前命我物色几处人家,给母亲出些主意。媳妇留意了几日,京中出挑的儿郎虽多,却未必能称意,斟酌着挑了几家。母亲瞧瞧,若是合意,再叫人打探,若不合意,另外留意也就是了。”
太夫人便随手搁在旁边,“我瞧瞧再说。”
杨氏也没再提——唐解忧的婚事她并不想插手,没得吃力不讨好,平白落埋怨,挑出这些,无非是按韩镜交代的差事来办,最后是否能成,自有老人家做主。
这事不愉快,杨氏轻易揭过,又说有几户人家在府中设宴消暑,问太夫人肯不肯去。
这倒是有趣的事儿,韩家前阵子才摆过小宴,太夫人正觉得闷,想出府去,顺道瞧瞧别驾的儿女孙辈,遂接了两家的请帖。杨氏应命,自去安排,太夫人瞧着她留下的那几张纸,也没展开,随手搁到抽屉里。
珠帘外,唐解忧眼瞧着太夫人又进了小佛堂,不由面色一黯,悲从中来。
杨氏挑的人家太夫人虽没看,这几日太夫人却也在打探此事,看来将她外嫁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她又是伤心又是恼恨,想起今晨令容神采奕奕的模样,更是不忿。
回屋闷坐了半天,打探得韩镜从外归来,她便换上素净衣衫,过去求见。
韩镜听说是唐解忧,毕竟心疼,且他正巧得空,便叫她进来。
这屋子毗邻书房,是他寻常翻书闲坐所用,里头陈设茶炉香鼎,书画琴棋,不似书房庄重肃穆,却予人闲适滋味。他烧了半壶水,坐在蒲团,跟前矮案上摆了整套的茶具。
朝政虽忙,得空的时候,韩镜偏爱独坐,泡一壶茶,心平气和地想些事情。
唐解忧进来,见他果然不似平常端肃,暗自松了口气,跪在韩镜跟前,“解忧过来求见,是想跟外祖父认错的。”她跪得端正,卑躬屈膝,满脸追悔歉疚,“前阵子的事,是解忧一时糊涂,不止犯了家规,有违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训诫,这般行事也令二老脸上无光,辜负素日的教导。当时解忧鬼迷心窍,而今想来,后悔万分。”
说着,一滴泪落下,渗入衣衫。
她抬起头,眼睛泛红。
韩镜叹了口气,“你可知错在何处?”
唐解忧便哽咽着回答——她并不笨,当时筹划时便知道错处,只是暗存一丝侥幸,盼着能将韩蛰瞒过去。而今东窗事发,韩镜严厉责罚、太夫人唉声叹气,她自食恶果、惶惑无助之际,追悔这些错处,实是情真意切,字字含泪。
韩镜边泡茶边听她悔过,因她提起韩蓉来,不免神色微动。
“这件事,也是我素日疏忽,没能对你多加管教指点。”他叹了口气,叫唐解忧在对面蒲团坐着,借着一壶清茶,慢慢教导。
唐解忧便一声声的应着,又含泪说追悔莫及,这些教导必定记在心里。
祖孙俩直说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韩镜再冷硬悍厉的心肠,也被女儿遗孤的眼泪泡软了。
唐解忧见机,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解忧已知道错了,往后也会按外祖父的教导行事。求外祖父收回责罚,别赶我出府好不好?不管跪祠堂抄佛经,哪怕是去庙里吃斋茹素面壁思过解忧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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