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_溪畔茶【完结】(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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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王大怒,握拳头作势要揍他:“别以为我不打病人!你杀了我儿子,还敢骂我娘!”

  大臣皇后都在外面,这里完全是他的主场,韩王还敢这么横——或者说,这一份愤怒毫不掩饰,皇帝迟来地,非常不想承认地,意识到也许确实是他弄错了什么。

  韩王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可是怎么可能呢?

  先孝慈皇后给自己的儿子留下这么一份厚礼,怎么会完全不告诉他?!

  “朕——”皇帝非常耻辱地说出了下一句,“一生无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韩王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不过现在看,你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

  “活该。”韩王干脆又解气地给他下了个评语。

  皇帝忍下了这口气,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浪费在生气上了,他压下心底蔓延开的可怕情绪,慢吞吞地道:“六年前,朕过了三十五岁,仍旧无子,朝中渐渐出现了让朕过继的声音——咳。”

  韩王:“哦。”

  他看得出皇帝不是平白提起往昔,但他对皇帝生不生得出孩子又实在没多大兴趣,虽然认真听着,表情却显得索然,皇帝看在眼里,心又往下沉了一点:“朕以为,这正是你心中所愿,先孝慈皇后害得朕如此,朕便是将江山送与异姓,也绝不会让她的子孙得逞。朕激怒之下,召回了吴准,给他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韩王世子。”

  他很虚弱,神智因这虚弱而飘飘然,飘回了当年他下这个命令时候如被烈火炙焚一样的心境:断绝了他子嗣的路,还想打把仇人子嗣过继给他的主意?做梦。

  最初豢养杀手的时候,他未必想过真的动用,可是随着时日推转,后宫三千,总是波澜不起,他心中的恨意越积越深,终于扭曲,让他做出了完全不像一个皇帝的举动——

  “什——?!”韩王目瞪口呆,几乎跳起来,“我娘害的你?谁说的,证据呢?”

  皇帝道:“你娘去后,朕偷听来的。”

  韩王觉得荒谬极了:“那是偷听谁说的?”

  “先孝慈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承受不住这个秘密,跟卫太妃说了,先孝慈皇后曾经给朕下过药。”皇帝倒是说得清楚明白——因为他已经察觉出了事情不对。

  韩王瞪了眼:“她说了你就信?”

  皇帝又烦躁了:“是朕无意中听见,不是谁特意来密告的——那时候朕娶亲已经好几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朕的压力!”

  普通男人生不出孩子还好赖给妻子,他是皇帝,后宫那么多妃嫔,总不成个个都有问题。妃嫔们没问题,那是谁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人敢问到他脸上来,可是皇帝不傻,他面上绝不肯对任何人承认,心里不得不有数。

  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男人。

  多么耻辱的名头,他承受不起。

  所以当有人给了他理由后,他立刻就相信了,并且越想越真——一定是有人害了他,不然他怎么会这样!

  “那证据呢?你查出证据了吗?”

  “那个宫女不就是人证了,还要什么证据?”皇帝道,“这种事,朕又怎么好大张旗鼓地查,让宫廷内外都知道朕——”

  皇帝说不下去,他是被人害了,这个答案给了他自己交待,可是不能拿出去公告,他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心里还存着希望,怎么肯让外人知道他从此生不出孩子来了。

  也许还有奇迹出现呢。

  可是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他心魔渐生,渐深。

  “没证据,那我不信。”韩王干脆道,“二哥,你是不是傻,我娘要是能给你下药,为什么不毒死你算了?就光叫你生不出孩子?”

  他说话太不客气,皇帝怒道,“朕那时是太子,倘若中毒身亡,先帝怎么会不彻查,你以为先孝慈皇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反正我娘不是这种人,没干过这种事。”韩王道,“她在的时候是跟你不对付,可是临终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该与你为些琐事摩擦计较,致使遗祸给我。她恐怕你登上皇位后,找我的麻烦,叫我务必答应她,老实在西北呆着,不要出头惹事,招你的眼。”

  “这么多年以来,”韩王问他,“我可曾违背过我娘的遗愿?可是你仍然没有放过我,你杀了我的儿子——”

  皇帝咳喘着,想说什么,韩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我娘害了你。二哥,你有这份怨恨,为什么不来问我?你就听信一个宫女的搬弄之语!”

  “你为此葬送了我的长子!”

  皇帝被质问得无话可答。

  他曾经那么笃信不疑的事实,在韩王的声声质问之下,如积雪遇暖春一样,以为多么厚实坚硬,其实不堪一击。

  “那个宫女呢?”韩王站起来,“把她叫来,我亲与她对质!”

  “……死了。”

  好一会儿的安静之后,皇帝淡淡道。

  对不对质的,他忽然觉得没有意义,他先生了心魔,才令旁人乘虚而入,他需要一个理由,转移对自身的无能为力,于是这么一个可笑的局,也能把他装进去。

  “你确实很老实。潞王蜀王到处乱跳的时候,你也没动静——呵,他们以为朕不知道,这些蠢货。”皇帝嘲笑了一句,又道,“你觉得你是遵守先孝慈皇后的遗命,可是你知道,在朕这里是怎么看吗?”

  他笑着道,“朕觉得,你是被融钧的死镇住,不敢掺和了。”

  韩王愤怒地涨红了脸:“你——!”

  “你说得对。”皇帝平静地道,“朕应该问一问你,哪怕闹到当面和你打一架。”

  “不过,说这些都晚了。”

  皇帝很清楚,哪怕是再重来一次,他也仍然不会问的。当初的顾虑,一直都在,他不敢面对自己生不了孩子的困境,连查都不敢深查,靠想象给韩王定了罪。

  不是所有误会都能理清,有时候,就是回不去了,因为回去也不过把过去重演一遍。

  韩王喘着粗气,在床前转了两圈,他真是要气死了,这个兄长要不是只剩了一口气,他一定揍他!

  “那你这回怎么想的?不会以为又是我给你下的药罢?!”韩王转过两圈以后,终于找到了句话说,转回身来瞪向龙榻。

  “朕没有这么傻。”皇帝咳着,否认了——他这回咳得重了些,唇边出现了血沫,“后宫里有没有你的势力,朕这个皇帝,总还是清楚。”

  他既然这么防着韩王,当然格外留神,不会允许自己的卧榻之侧伸进他的手来。可是别人,就保不准了。

  “朕是天下之主,却使阴私手段,开了这个口子,怨不得有人效仿了。”

  皇帝自省着,但眼中的光芒却冰冷下来,“老三,朕恐怕没有空与你多说了。你出去,叫苏阁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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