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无人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瑶瑶”两个字,一方面是不忍母亲受到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妹妹名字的人实在屈指可数。故而在向昭仪将瑶瑶送给他时,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个瑶瑶会刺伤母亲早已千疮百孔的爱女之心。
“娘!你冷静点!她不是皇妹!她……”璃轩不知如何劝慰母亲,看着瑶瑶痛得近乎扭曲的小脸,他死命抓住母亲的手,想迫使母亲松手,却始终无法掰开一根手指。
“……瑶……”颤抖着,泪水横流,所有的理智被伤痛淹没,化为最为浓烈的悲痛,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伤, 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将它彻底勾出,叫她无法再掩藏。
“娘!你……”
“噗”
重伤在身的她,因激荡的心情,促使血脉倒流,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喷在瑶瑶来不及躲避的小脸一,清秀的小脸顿时显得阴森可怖,尤其在烈火的映照下,摇摇欲坠的身体如狂风中残破的蝶翼,轻晃一阵,头一低,倒在瑶瑶瘦弱的肩膀上。
但双手,却紧紧环抱住瑶瑶的瘦小的身体,如同抱着生命般,致死不放。
一米阳光,透过薄弱的窗户纸,透过屋子里,分享着蜡烛冰冷的温暖,偷窥着屋里人儿的容颜。
矮小的身躯,挺着笔直的脊背站在床塌旁,望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带血的衣裳已被换下,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不由得笑容满面,使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小脸更白了些。
一旁伺候的宫女,有的忐忑不安,有的目露鄙夷,有的忿忿不平,有的面容冷静,但无一例外地张望着病榻上昏迷的人儿,猜测她是否会苏醒。
一根红线,牵扯两端,一端雪白皓腕,牵扯着依旧昏厥的娇弱人儿,一端是绯色绣银丝袖子包裹的粗糙手腕,几乎没有老茧的手,可以看出此人用生活优渥之辈,若非捏着红线的手不可察觉地轻微颤抖着,旁人难以从他冷静的面容上窥探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太子璃轩惶惶不安地注视着太医院院使黄得高黄大人,圆溜溜的瞳仁转动着害怕的目光,儒雅且俊美的稚气小脸蛋上流露出一种名叫“懦弱”的气息,更别提他不停颤抖着的瘦弱身躯,明目张胆地显示着他的楚楚可怜,让惯于拜高踩低的宫人奴才均对他鄙夷侧目,不屑一顾。
“黄……黄院使,本宫母亲的身体怎样了?”明显颤抖的声音,胆怯地凝视着黄得高一脸的凝重,平静的心渐渐沉重起来,莫非真让不懂医术的八皇叔言中,母亲真的————命不久矣?
宫廷多年的黄得高为难地低着头,眼角微微抽搐,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他辜负他殷切的期盼,更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心里忍不住懊恼,前任袁院使借故告老还乡时他为什么要贪恋权势,不聪明地一起辞宫,如果两年前辞宫了,今日就可以避免如此惨况。
捏着显示脉象紊乱微弱的红线,黄得高竭力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一个劲努力回想皇帝借口受惊宣他到承乾宫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灯火通明的承乾宫,每一件家什都是那般精致华贵,闪亮耀眼的明***更是突显主人身份的高贵,尤其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辉,权势耀眼光辉,刺得人睁不开眼,却是天下人奢望贪恋着的。
为皇帝诊完脉,卑微地跪在地上,周围没有半个奴才伺候,大总管毛公公退下时命所有奴才一并退下,甚至神色严峻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谨慎伺候着,千万别说错什么话,免得脑袋怎么丢得也不知道。对着一言不发坐在龙床上的皇帝,他心中发憷,揣测着皇帝龙心不悦的原因。
莫非是为了葬花宫失火之事,怕传到四国使者耳里有损大莫皇朝的威严?那似乎该找朝廷重臣商议才对,不该找他这个小小的太医院院使啊!
不静谥。
迫人的静谥罩着承乾宫,压得黄得高呼吸困难,似有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就算大口呼吸也难以吸取到足够身体正常运动所需的空气。
“如何?”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黄得高厚实的朝服被汗水湿透,冻得他微微哆嗦时,皇帝聍终于开启他高贵的金口。
黄得高一怔,一时间不知皇帝聍问的是什么,下意思含糊其词道:“皇上龙体安康,只是受了少许惊吓,开几副温补之药服用便可收惊。”
皇帝聍不悦的声音如丧钟般响起:“朕的身体,朕自己会不清楚么?朕问的是太子如何?”
“太子?”黄得高愣住,他是负责皇帝的院使,太子的情况他怎么会知晓?况且自打舒皇后被黜入冷宫后,太子失去所有依靠,即便生病,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太愿去东宫为太子诊治,哪怕是去了,也是敷衍了事。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纵是太子又如何?皇上还年轻的很,后宫佳丽三千,还怕生不出儿子么?况且凌修仪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怀的是个男胎!
听说太子为救生母废后冲入火海,身体有些烧伤,但以一不打紧的太子身份来说,这算的了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怎么突然关心起太子来了?
温和的剑眉高高跳起,显示了皇帝聍此刻的阴郁,冷声道:“怎么?堂堂大莫皇朝的太子被火烧伤,身为院使的黄爱卿居然什么也不清楚?成心让四国使者看朕的笑话么?”
黄得高被皇帝的话吓得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却也暗香吁了口气,原来皇帝询问太子的情况仅是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还好还好,若是太子得宠,只怕他们这些平日慢待太子的太医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不幸中的大幸啊!
“微臣马上命人……”
皇帝聍神色一凛,温柔笑道:“噢,朕明白了。朕的儿子,大莫的储君,不配得一黄爱卿的亲自诊治啊!”
黄得高顿感寒毛倒竖,忙不迭磕头请罪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皇上饶命!微臣……”
“够了,”皇帝聍不耐烦地打断黄得高的话,但没阻止他继续磕头,“记住,朕要听到太子毫发无伤的消息,明白么?否则……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黄得高磕头如捣蒜,即使磕得额头渗出点点血花,也不敢停下。
“朕乏了,退下。”一直倚在龙床上的皇帝淡淡发话,示意黄得高退下,一直显得精力十足的声音一如方才,但黄得高恭身将要退到门外时,听到皇帝聍略显疲惫困惑的声音,“她……也一样……”
不必用张望,光从语气上黄得高也听得出来,皇帝必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无奈无力,但他不明白,皇帝口中的“他”是谁,直到……
“黄院使,你,你可否诊治本宫的母亲?”
为太子诊脉后,太子眨巴着凄楚泪光,哽咽着问他,他蓦得惊醒,终于明白皇帝秘宣他诊脉、支吾无法直言的原因,原此“她”非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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