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静寂无声,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他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一般。
到了京郊行宫,卫临风与沈奕安前去安排打理,控制局势,君浣溪等人则留在马车上,静候消息。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行人等才匆匆而入,进了一处僻静院落,院内树木苍郁,连着一排平房,看起来并不起眼,毫无特色。
“这是靠近后门的一处下人值守房,若是大敌来袭,逃离最是快捷,后门出去是茫茫荒野,穿过群山之后,便是直入骥东郡内。”
卫临风看了眼榻上无声无息之人,眼底闪过一丝懊悔,轻声道:“我和奕安司职守卫,浣溪,你可以放开手脚,尽心尽力医治他。”
“临风,等下!”
君浣溪脱口而出,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刹那叫回他:“临风,谢谢你……”
卫临风眼神闪耀几下,别过脸去,大步出去。
黄芩和吴寿留下来照顾,看着她还算镇静地给榻上之人号脉,探体温,数心跳,看舌苔等等,做了全面检查。
之后,便是陷入沉思。
许久,黄芩忍不住问:“姑姑,是中毒吗?”
君浣溪轻轻点头,心底生出重重寒气,逐渐扩散到全身:“是,我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毒药,至少有三年以上的时间,日复一日,从胃肠开始,慢慢腐蚀到他的全身……”
自己想得没错,的确是胃出血,十分严重的胃出血,只是,这不是由饮食习惯,过度劳累,粗暴打击和剧烈运动引起,而是被人下了一种极为神秘的慢性毒药,初始不察,根本防不胜防。
“他一身武功,根基强健,熬了这样久,才开始发病,若是换了常人,最多大半年,就会呕血而亡……”
吴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对不起,君大夫,我对不起你!我没把陛下照顾好!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年不带走他,让他随你一起走掉,总好过现时……”
君浣溪咬牙道:“他的日常饮食起居,不是一直由你照顾吗?谁能有机会给他下毒!”
吴寿含泪道:“是老奴在照顾他,陛下生性节俭,用膳极为简单,都是御膳房传上来,银簪试毒,还有宫人试吃……”
君浣溪一边给他下针,一边皱眉问道:“试吃之人是谁?”
吴寿道:“起初是我,后来陛下听了吕贵人的话,不知为何,就换做普通宫人,半月一换,轮流试毒。”
“吕贵人……是何人?”
吴寿看了下她的脸色,答得有些犹豫:“吕贵人……原是长青宫司帐女史,陛下征战回宫不久,就封了贵人,且依赖有加,为此,皇后很是不满……”
“好了,不用说了。”
君浣溪摆了摆手,懒得去听那些风流韵事,后宫之争,将心思尽数放在诊病上面来,想了想,唤道:“芩儿,你去准备绿豆、金银花、甘草、防风、黄芪、青黛、干姜、犀角、生豆浆、鲜牛乳备用……”
没有现代的洗胃仪器,而且他现在体质也经不起这番折腾,中毒的时间太长,这未知的毒素侵袭周身,去除不易,只能将自己能够想出的解毒药物慢慢试验,再辅以针灸推拿,加上药膳食疗,希望假以时日,症状减轻,逐渐好转,他能以自身功力配合治疗,将毒素一一逼出。
行宫地处宛都城门之外朝东五十余里,位于群山环绕之中,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确是休养身体极佳之所。
就在她为天子千方百计诊治的同时,穆易也是被天子暗卫趁乱从诏狱救出,带着参与救驾和散布京城的一干人等足有三十余人,辗转几日,终于来到行宫,与他们汇合。
敌众我寡,且人心难测,天子藏在行宫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倒好,一来就是一大堆!
见得她戒备打量的眼神,穆易面色如常:“林郎中放心,这些都是陛下这些年来亲自挑选组建的亲卫军,每一个人,都是陛下的心腹斥候。”
旁边吴寿突兀插上一句:“不是林郎中,该改称君大夫了。”
一句话说得穆易与众人当场愣住,君浣溪不防他蓦然叫破自己行藏身份,也是怔了一下,朝他狠狠瞪去:“吴常侍,你……”
吴寿慎重道:“陛下昏迷不醒,而卫侯爷已经歇手,沈公子不问政事,君大夫,没有他法,只能依仗你昔日的名号风采,聚集人力,拨乱反正……陛下辛苦守护的江山,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历史,不能重演!”
“你!”
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自己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他却爱着……天下!
君浣溪苦笑,无言叹着气,转身回屋,须臾再次出来,衣饰不改,容貌嗓音巨变。
“穆卫尉,林楚只是化名,我便是昔日太医署大夫,君浣溪。”
穆易等人眼睁睁看着那道风华绽放的翩翩身影,又惊又喜,面上渐露欣慰。
“原来是南医公子……”
“陛下有救了……”
君浣溪正要说话,突然听得有人惊呼,原本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打开,司任守护之职的黄芩跳了出来,整个人都在发颤。
“芩儿,怎么了?”
心里一沉,脚步不停,设想着天子病情恶化的种种可能。
“姑……”
黄芩看清院中之人,抚着胸口,生生把后面一个字压了回去:“陛,陛下醒了!”
众人呆立半晌,皆是齐声高呼万岁,一时士气大振。
“他……醒了……醒了……”
君浣溪低喃着,几步奔到门口,复又停下,撑着门框微微喘息。
他醒了,醒了!
心里有如岩浆一般滚烫炽热,身形却是僵硬如斯,站立不动,静静凝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时隔多年,自己却是将以什么样的身份心态,出现在他面前……
卷四 咫尺天涯 第十九章 运筹帷幄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直到,屋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君浣溪心中一惊,瞬间回神。
她在想什么,在执念什么,她是医者,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行至榻前。
榻上之人面色依旧青白,虽然经过几日调理,效果并没有显现出来,但见他双目微闭,也不睁眼,听得脚步声过来,只抬了抬手,低低地,缓慢地道:“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全无往日的醇厚悦耳,却如同耄耋老人一般衰弱无力,语气是出奇的镇静。
君浣溪眼眶一热,强自忍住想要扑上前去的冲动,低声道:“回陛下,这是京郊行宫。”
“嗯。”
歇了半晌,又听得他低沉道:“外面……都有哪些人……叫他们……都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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