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浣溪听得她话中有异,不觉放柔了嗓音:“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在医者面前,当说实话,我才好对症下药。”
严美人点了点头,慢慢收了眼泪,只是苦笑:“这些年来,就皇后诞下公主,后宫这么多妃嫔皆无所出,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陛下每回召寝,都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实际却是,陛下在里间歇息,妃嫔在外殿守夜……”
笑声渐渐变大,最后又是笑出了眼泪,笑容惨淡,泣不成声。
“这两年多来,陛下连我的手都没碰过,呵呵,我怎么可能怀上子嗣?”
君浣溪呆呆站着,胸口忽冷忽热,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想要安慰是两句,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记忆中那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男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四 咫尺天涯 第二十八章 血色漫天(卷四完)
夕阳西下。
坐在殿前,看那余晖金光,层云尽染,思绪也是随之飘散,漫游天际。
严美人已经离去多时,浑浑噩噩呆坐至此,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念着一句:为什么?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温柔明媚,娇艳动人,他为何不予倾心,肆意冷落?
当真,是为了未央宫那名尊贵高傲的女子吗?
……
“先生,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眼见黄芩惊慌失措,急冲冲奔出来,君浣溪有丝怔忡,愣愣站起。
“怎么了?”
不是在接见廷尉吗,吴寿在一旁侍候着,黄芩又在隔壁,能出什么事情?
黄芩奔到她跟前,面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廷尉大人在陛下面前参了卫大哥一本,说他私心作祟,包庇疑犯,处处设置障碍,扰乱审案程序……”
“临风?”
君浣溪听得一头雾水,奇道:“他包庇谁了?”
黄芩看她一眼,咬牙道:“是羽衣!吕贵人!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这一次,是她给陛下的膳食中下毒!”
君浣溪脑中轰然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几欲坐倒。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
“是真的,廷尉向陛下呈上奏疏,我正好回去拿药箱,在屏风背后听得清清楚楚,廷尉说三年前陛下中毒,她当时是陛下身边的女史,嫌疑也是极大的……”
“羽衣……”
君浣溪喃喃念着,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浑浊:“临风又怎么会包庇她,他们都不认识,临风素来是事不关己,便无动于衷……这回陛下性命垂危,就连我去求他,他都不想去救,事后也是撒手不管……”
安定候卫临风,典型的外冷内热,对于他所重视之人,那是不辨是非不顾一切地维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生,你怎么了?”
君浣溪摆了摆手,挥开他过来搀扶的手臂,蹙眉低语:“我没事,你让我想想,我得想想……”
不对,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非常不对劲。
孟氏父子,卫临风,宇文明翔,羽衣……
他们在毒害天子一事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思绪如潮,汹涌翻滚,仿佛一抹亮光隐耀其中,犹疑难定。
喘一口气,颤颤问道:“陛下……他怎么说?”
黄芩答道:“廷尉恳求陛下将卫大哥罢职收监,容后受审;并将吕贵人凌迟处死,株连九族……陛下什么都没说,脸色苍白,只是沉默,现在,还在殿中。”
君浣溪握紧拳,胸中酸涩苦痛,一并涌出。
被手足之情抛弃,被所亲之人暗害,经受这双重心理打击,现在的他,是不是万分失望,极度寒惧?
而自己,身为随驾御医,能够为他治疗病症,去除恶疾,却没有资格予以温情抚慰,哪怕是一个柔情的眼神,一个挚诚的微笑,都是不能……
“先生,你说陛下会不会严惩卫大哥,治他的罪?”
“不会,临风救驾有功,就算在办案中一时偏差,也是功过相抵,再说——”
君浣溪轻叹一声,又道:“陛下的性情,从来都是宁可伤己,不愿伤人,他不会对临风怎样的……”
“君大夫……”
背后一声轻唤,转过身去,却见吴寿面色沉沉,那廷尉大人亦是神色肃然,匆匆而去。
君浣溪心头一跳,赶紧问道:“吴常侍,我已经听说了,陛下……他怎样?”
吴寿摇头道:“陛下答应廷尉,将吕贵人先下到诏狱,而卫候爷,陛下未作处置。”
君浣溪怔了下,疾步就朝殿内走去,刚走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扯住衣袖。
“陛下将殿中人等尽数赶了出来,说是想自己静一静,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了……
君浣溪苦笑,挣脱开去:“我不进去,我就站在门口看看。”
轻轻走到大殿之外,静静站着,悄然细看,里间灯火通明,那道清瘦的身影却是笼在一片帷幔阴影中,端然正坐,一动不动。
他坐,她站,就这么远远相隔,凝然而视,却能够感受他发自内心深处的那一份凄凉。
眼前的男子,表面沉稳冷静,骨子里却是十分重情,只不过,他是将一切都藏在心底,旁人只看到他外在的坚强气势,如何能体会他内里的悲愤与哀伤?!
眼里酸涩难言,站立许久,终是旋身回走,大步而去。
“君大夫!”
“先生!”
吴寿和黄芩在背后叫道:“你去哪里?”
“诏狱。”
心里有太多疑问,胸腔里更是憋足了一口怒气,不问个清楚明白,怎能罢休?!
羽衣,当初亲自挑选教授,几多宠溺怜惜,可不是为了让她此时羽翼丰满,深深伤害自己心爱之人!
被张义领进狱中,就着阴暗的光线,只见羽衣身着囚衣,长发披肩,抱着膝坐在散乱的草堆上,脸上伤疤狰狞,泪痕未干。
“吕氏,君大夫来看你!”
听得头顶上骤然一声低唤,羽衣惊诧抬眼,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倏地跳了起来,原本失神的眼中光彩凝聚,唇角扯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君……君大夫……你来看我?”
君浣溪朝张义点了点头,慢慢走过去,隔着牢栅,与她默然对视。
羽衣怔怔看着那一脸黯淡的青年男子,手掌小心翼翼伸出栅栏,刚要触及,后者却是骤然后退,目光如雪清冷。
“君大夫!”
羽衣颓然叫着,手掌缓缓收回,紧紧抓住栅栏,低泣道:“你真那么讨厌我吗?嫌我失了清白,毁了容貌,还嫁作他妇,不得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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