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根发立刻看向另外几个队长:“你们觉得呢?”
周明贵看了周诚志一眼,没吭声。
陈福海喊道:“听大队书记的。”
张根发道:“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得先挖南边的河沟子,挖深一些。”
那个地方显眼,正好在去往公社的路南,来往人都看得见,那是他的政绩。
要是挖在西河那里,都是田间小道,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人实惠罢了。
周明愈道:“我觉得还是西河崖那里好,那里地多。”
张根发立刻拿周明愈那天开会时候的话堵他,“等挖好了南沟,存够水,咱们慢慢往北边引不就好了?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
周明愈:“……”
莫茹:这货越来越蠢萌了,都让人恨不起来。
于是大队书记拍板,先挖南沟。
会后周明愈问队长,周诚志一脸的无辜,“我本来就想挖西河那里。”
周明贵肩头一抽一抽的,小声道:“咱们书记有个毛病这辈子改不了,只要二队队长说什么,他就一定要唱反调,这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习惯。”
……
将军庙子的干部也抽调劳力先去三村交界的地方挖水泡子,这里挖好,到时候可以从周家村西河引水。而西河可以往南通到周家村南面的水沟,那条水沟就是三村通往水渠的最近之路。
草泊儿一想自己村不在水渠的线路上,还是要从周家村引水,最方便的就是三村交界的平塘。
这么一想,他们也派人去那里挖,允许周家村先专心挖南沟不用派人来这里,但是等这里的平塘挖好以后,三村共用。
三个村还煞有介事地签订了三村湖共用合同,让公社的干部给做了见证。
张根发事后跟张德发琢磨:“我怎么觉得被他们坑了呢?”
张德发:“你就不该给你们签字,让他们自己瞎捣鼓,保不齐都捣鼓不成,没有你出面,那俩大队的干部才不会给他们面子呢。”
张根发深以为然。
先锋大队安排好耕地、参加公社修水渠之后就安排挖南沟的工程。
四个生产队把南沟以南的位置分段,一个生产队一段,要求把此处深挖六米,有泉眼最好,没有也不强求,到时候把原本河沟子里的水引出来,再去挖河沟里的淤泥。
淤泥用筐子运往地头,跟开春以后村里各家猪圈里盘出来的大粪放在一起沤肥。
盘粪以前也是个大工程,每家男人都要把自己家猪圈攒了一冬天的粪扔到院墙外面,因为有人家不养猪,加上鸡少了大半,今年比以前少了不少粪。
所以这些淤泥也十分珍贵起来。
二队的队员们受自己队工分值的刺激,而且周诚志说要给社员们加餐,每天菜里加两勺油,窝窝头掺玉米面做成纯粮食的不加菜缨子,所以队员们干活儿格外卖力。
正月十五之前按照风俗不推磨,所以冬天的时候,周诚志安排人每天不停地推,攒了好些缸的粉面子,足够吃到正月二十的。
有粮食当后盾,队员们干活儿就卖力。
一队就算没那么好却也不太差,可三队四队就不一样。
不但老人瘦骨嶙峋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挖河第一天就晕倒俩男人。
一个是赵化民,一个是张成发。
周诚志去找陈福海和周玉贵一问,他们俩队的应急粮和备用粮居然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比过年时候还惨,天天喝稀黏粥,连煮地瓜都没!
因为好地瓜都要煮烂在水里当稀饭,这样数量多,容易分.
周玉贵惨兮兮地道:“俺们现在吃去年挖回来的烂地瓜。”
去年地瓜大丰收,男人们去大炼钢铁,女人们收不完收不动懒得收,一大半的地瓜都扔在地里或者埋在坑里。
结果冬天不够吃的,就只好去挖回来。
可惜冻烂的地瓜还真是难吃得很。
其实不只是三队四队,另外有些村的生产队比他们还惨。
那些生产队开食堂的时候大吃大喝,两个月把囤粮就吃光,之后学城里限量供应.
按照粮食入股和工分来分,大人一股,一天一斤,俩孩子算一股。如果入股的粮食少,出工的劳力又不足赚工分少,那么就算家里有四股的人,也只能打两股的饭,自己打回家去吃,吃不饱也就那样。
那些孩子多劳力少入股又少人家的女人,几乎每天都要端着碗在食堂转悠着求人施舍半碗稀饭给她。
可别人也吃不饱,哪里舍得给她啊。
再说了,都觉得她这样的人家干活少吃饭多,等于大家伙儿替她养孩子呢,现在她不但不知足还来要人家的口粮,谁肯给?
她这样人家少不得要挨饿。
再加上食堂的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一开始还一股一斤,结果后来一股就是十六两秤的十两。
再后来直接干稀加起来一斤。
本来就不够吃,这一下子更吃不饱。
家里孩子多饭太少,大人还能强忍着饿把口粮省给孩子吃,可孩子不懂,饿了就要吃,大的孩子肯定想办法抢弟弟妹妹的,一来二去,去年冬和今年春幼儿夭折率就更高。
还有一些人,秋天的时候不收粮食,地瓜直接扔在地里烂掉,这会儿想起来又去地里刨地瓜。
结果那地瓜都被冻坏,腐烂以后更硬,水煮过都咬不动。
年轻人还强吃,老人孩子则没办法,只能回家慢慢地想办法,或者再放锅里炖得烂一点。
可若是大队干部们执行“社员家里不许冒烟”的政策非常强悍苛刻,哪怕冬天滴水成冰家里炕上跟冰窖一样,也不允许社员生火烧炕,只要看到谁家冒烟都要去捣毁,管你是锅还是盆子,直接踢碎。
所以很多人只能晚上躲着做,等大家都睡了冒烟也没人看着。
还有人想要去讨饭,却被大队干部们阻拦,不允许擅离村子,说坏分子才流窜,私自离开就是流窜犯,抓着就坐牢。
更何况就算去讨饭,其他村情况和他们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好讨的。
所以很多人饿得没办法,只能去找点什么吃。
当地没有山没有湖,既无处打猎也没有水生作物补贴,严冬和初春是最难熬的时候。
树又都被砍光树皮也没的扒,大冬天的又没有野菜,只能把夏秋的那些萝卜缨子从牲口棚猪圈里淘出来,再从雪地里挖点草根或者什么的,剁碎,加上一点点粮食面子捏成窝窝头蒸熟填肚子。
就这样,有些村里不但孩子夭折率高,冬天老人死亡率也直线攀升,有的是因饿生病死的,有的是屋里结冰冻死的……
先锋大队南边的贾家村,堪为其中代表。
不过就算冻死饿死,上面也不会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埋了就是吗。
要是社员想说饿死的冻死的,想跟公社反应也没机会的,根本绕不过大队干部去。
所以,就算先锋大队和贾家沟那么近,听到的也全是贾家沟如何如何先进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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