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儿对莫茹可是十分感激的,如果不是莫茹,她没机会读书识字,如果不是莫茹,那几年饿得厉害的时候只怕她早饿死了。
因为后娘找劳模画画,整天忙着出门工作,就把弟弟和家里交给她,所以她在家里也越来越重要。
谁要是说莫茹不好,尤其是这样严肃的场合,金枝儿绝对不答应。
刘新农一拍桌子,“干什么呢,社员有冤屈就要诉,有不公平就要举报,这个闺女,你继续说!”
她示意赵三嫚儿继续。
赵三嫚儿用力地握着双手,身体不断地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她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所有人都在看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她紧握着拳头,身体抖呀抖的,运足了力气继续举报,无奈几次开口,声音都抖得不像话。
尤其有些人目光跟刀子一样刮着她,让她几乎想夺路而逃。
刘新农走下讲台,亲自走到她跟前去,拍拍她的肩头,“这位小同志,不要怕,只管说,有本书记给你做主呢。”
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莫茹和周明愈,这俩人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
哼!
赵三嫚儿受到了鼓励,继续道:“……大队……里杀猪,她、她自己占着……耳朵舌头,还能多分、多分五花肉……分棉花她也比别人多,我们都一人、半、半斤一斤,她自己有几十斤!还有布票、粮食也是,她都多分!俺们村的蘑菇、鸡、鸡蛋,也都是她说了算,她自己随便吃,吃不完的祸害……还有,她家孩子吃奶吃不完,她挤出来浪费了也不舍的给村里要饿死的铁妹吃!”
她扭头找到了坐在一旁的王连花、阚燕儿、赵佩兰几个,指着王连花喊道:“你说,是不是,你家铁妹饿得哇哇叫,她的奶吃不完,都不舍的给铁妹吃,成心要饿死铁妹!”
王连花使劲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头给藏到□□里去,生怕人家看到她让她起来说话。
刘新农挥挥手,“王连花同志,不要怕,站起来说话。”
王连花:我特娘的要吓死了啊,怎么老老实实坐着也有我的事儿?
劳模儿当然多吃多占啊,她有奶不给我铁妹吃,她闺女打小穿新衣服,她女儿儿子顿顿细面小米粥鸡蛋,要鱼有鱼要肉有肉,她家还有麦乳精……
可是……可是,她只敢心里说说,背后里嘀咕嘀咕,从来不敢跟干部举报啊。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举报啊。
阚燕儿掐了她一把,疼得王连花一下子站起来。
她曲着腿,抖啊抖,都要站不住,两只手在身前绞成了麻花,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生怕一开口就有人上来给她一嘴巴子。
刘新农面色和蔼,“王怜花同志,不要怕,要勇于举报,这样咱们大队才能一直进步。任何人,哪怕是我,都有错误,更何况是劳模呢。M主席都说,我们要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你说出别人的错误,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在督促她进步,改正错误,这是为了她好啊。王连花同志,开始吧。”
王连花歪了歪头,偷眼去看坐在门口的莫茹和周明愈。
那两人一直坐在那里,都没回头看她,倒是张够、丁兰英、王玉琴、吴美英、陈爱月等人纷纷瞪着她,那眼神儿不是带着冰刀就是带着火炭。
她要是敢说什么,只怕立刻就能被她们给烧死冻死。
她鼓了鼓勇气,最后权衡再三,就算她举报了劳模,上头也不可能让她当劳模,就算她举报了劳模,她也还是普通社员,该干啥干啥。
往年多少举报别人的?最后不还是那样?
可如果她举报了劳模,等刘新农走了以后,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脏活累活给她干,工分不给她算。
她可是要在先锋大队过日子的啊,刘新农又不能一直给她做主。
这么想着,她把赵三嫚儿给恨上了,你说你举报劳模就举报,你扯我干嘛啊。
我们铁妹没吃奶,可我们铁妹长得也不小,胖墩墩的,哪里是你这豆芽菜赵三嫚儿能比的?
哼!
她飞快道:“刘书记,这都是哪里的事儿?没影的事儿!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大会上说,不尊重妇女同志!”
最后她说得颇义正言辞,更加埋怨赵三嫚儿,你一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在大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吃奶吃奶的,害不害臊!
王连花这个当事人这样说,其她妇女立刻附和,还有斥责赵三嫚儿的,“你这个蛮姑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没教养!”
也有人直接骂梁淑英,“你有毛病啊,闺女也不教的?整天长了俩眼儿就知道浪费粮食呢?”
也有人骂赵化民,“真是一家子白眼狼,以前吃不起饭,饿得一家子皮包骨头,这会儿跟着吃得肚圆,倒是有力气胡说八道诬赖人。”
金枝儿立刻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要检举,梁淑英、赵化民一到庄稼熟的时候就去地里偷庄稼,往家背地瓜,还掰棒子,剜秫秫。等生产队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家人就磨洋工不出力。还有赵三嫚儿和她娘搞封建迷信,诅咒劳模!”
她一说其他人也带头。
吴美英也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们村的棉花、虫子都是劳模带着拿的,劳模给我们干了那么多好事儿,救了我们那么多人的命呢。县里、公社都有奖励,俺们大队生产队,当然也有奖励,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说完,其他人就开始鼓掌。
这个说“干旱那年,要不是劳模发现了泉眼,俺们村的庄稼就绝产了。”
那个说“蚂蚱闹灾的那年,要不是劳模,俺们真是要饿死了。”
还有人不断补充。
一时间会场就混乱起来。
张根发大喊着:“安静,安静!”
谁也不听他的,继续吵闹。
刘新农怒了,一拍桌子,“肃静!”
周诚志咳嗽了一声。
场面慢慢地静下来。
刘新农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搞小团体主义?要只手遮天?一个家族把持一个大队?”
张根发附和道:“都听刘书记的,好好交代。”
张根发以为这是个机会,因为外面大队都在进行忆苦思甜、社员举报运动,通过这个运动拿下一大批基层干部,上来一大批新的。
他是想通过这一次把周诚志等人拿下来,然后让自己儿子上台,这样就是自己家的天下。
哪里知道如今三队四队的人都替劳模说话呢,俨然就是劳模支持谁谁就能当村干部。
张根发和张金乐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这几年,他们在先锋大队真的是夹着尾巴做人,眼睁睁地看着社员们原本吃不起饭的现在也能填饱肚子,上门求自己的也越来越少。
张根发就觉得憋得慌。
正想着,有人道:“刘书记,我要举报,当初偷棉花是大队支书带头的,让我们偷了以后好陷害二队劳模那些人,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偷了,结果就处分了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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