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昨晚皇上的吩咐。
三年内,醉妃仅能着一种颜色,连整座冰冉宫,白色,亦将是唯一的颜色。
如果说昨晚,她还有所担忧,娘娘见到这种颜色,会有什么反映的话,现在,她想,她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担忧。
果然,夕颜没有说多余的话,沉默间,换上那袭素白。
离秋站在一旁望向夕颜,的小脸是苍白的,在这种白的映衬下,愈渐得没一丝的血色。
这位娘娘,是她在宫内见过,除了已薨的皇后之外,最美的女子。
不过,和皇后之美,又是不同的。
但,她还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离秋,这宫里,东面最高的地方是哪?”
夕颜淡淡地启唇,唤回有些走神的离秋。
离秋稍皱了一下眉,禀道:
“回娘娘的话,东面最高的地方是麝山。”
“嗯,替本宫备肩辇往麝山。”
“娘娘——”
“皇上并没有说,本宫限足于冰冉宫,对么?那麝山,应该也不是宫中的禁地罢?”
夕颜阻住离秋欲待说下去的话,道。
“诺。”离秋躬身道。
确实,皇上并没有下限足令,在这后宫,醉妃是最高位份的娘娘。
而,服从,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遵从的事。
无论伺候哪位娘娘。
麝山位于禁宫的东隅,冰冉宫的位置则靠西,是以,即便用肩辇,也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到麝山下时,正是天际初亮时分,又飘起濛濛的细雪,夕颜披着厚厚的织锦镶毛斗篷,离秋从小宫女手中接过油纸伞,甫撑开,夕颜依旧淡淡地道:
“你们都候在这。”
顿了一顿,她凝向离秋,终道:
“你陪本宫上山。”
“诺。”
禁宫的山道,并不崎岖,皆以卵石砌就,只这雪天,还是略滑的。
离秋手撑伞,自不能相扶主子,夕颜倒也并不要她扶着,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慢慢地走上山道。
到山顶时,雪愈渐大了,拂在脸上,有些冰冷的疼痛,偶尔有几点落进眸底,亦是沁亮的。
离秋初时并不知道娘娘为何选择在此时来麝山,可,现在,随着娘娘往山顶的观景亭走去,她想,她应该明白了。
从观景亭远眺,能看到东城的整条街道,而,襄亲王府亦在此视线范围之内,无疑,娘娘是想在这目送襄亲王的灵柩出府吧。
离秋兀自想着,夕颜越接近观景亭,步子越走得急起来。
恰此时,旦听得,夕颜低唤了一声,身子,重重地跌于雪地之上,本来,跌下去,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因着下雪,她步子又急,跌于这湿滑地上,她的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泥土一松,反向后面摔去。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山坳,离秋伸手不及,只见,那白色的身影就径直摔落下去。
第三章 禁宫深(05)
“娘娘!”
离秋惊唤一声,把伞掷于一旁,眼瞅着伸手够不到夕颜,就要探身下来。
“离秋!”夕颜忍着左脚踝的疼痛,阻止她道,“速去山下,找多几人带绳索上来。”
这个山坳虽不深,沿坡的泥土因着几日的积雪融化,早变得十分松散,离秋若要这般下来,无疑只会多增一个人坠于坳底,纵不会受多重的伤,却是耽搁了时间。
而,她的时间耽搁不得,因为,这是她最后,可以目送父亲灵柩离府的时间。
“诺。”离秋犹豫了一下,眉心皱紧,还是收住探下的步子,迅速返身往山下奔去。
雪,密密地飘落,她的脚踝越来越疼。
手轻轻地抚到脚踝处,莲足上穿的是一双月白绣碧竹的锦履,由于雪天,这双锦履的底有四方形的方木块支撑,这样,虽然,行走不方便,但,能避免鞋袜被雪濡湿。
她的手停在左脚的锦履上,隐隐觉得不对,她脱去那只锦履,仔细端详,果然被人动了手脚,虽是崭新的锦履,木块底面却微微倾斜,形成一个斜面,四周边缘被稍稍地磨圆了,倘若不脱下来仔细看,根本不易察觉。
这样的锦履哪怕不穿于雪地,都容易滑倒。
又何况是穿于雪地呢?
是谁在锦履上动了手脚,为的又是什么呢?
可,现在,显然并不是让她去想这些的时候。
她跌落的地方,前面是一丛灌木丛,虽是隆冬,这丛灌木并不见枯零,灌木的深处,俨然,有什么东西正蠕动而出。
她下意识将身子向后挪去,才挪了一步,灌木丛后,探出一尖锥形、青绿色的蛇首,它兀自吐着信子,狰狞地向夕颜蜿蜒爬来。
冬季,早该是蛇匿迹的季节,为何,这处山坳,依旧有蛇的踪影呢?
手可及处,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御的东西,情急中,她解下斗篷,拧成一长条,用力地朝那蛇首抽去,那蛇被这猛然一抽,吃疼地往后一缩,怒吐信子,迅速向夕颜窜来。
这一窜,近在咫尺。
避,无可避。
夕颜收回斗篷,复用最大的力气向它抽去,趁蛇首避让斗篷,无暇顾及其他之际,用方才脱下的锦履砸向蛇首。
那花盆底,重重地砸在蛇首上,那蛇用力地牵了一下,瘫软下来,不再动分毫。
雪很快飘覆于它青绿色的身上。
但,比雪覆盖更快的是,灌木丛后,传来,一阵蠕动的声音。
夕颜忍住心口的反胃,手紧紧地握住斗篷,无论如何,现在,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惧怕,惶张,并不能让她脱离此时的困境。
能撑到离秋回来,就好。
她反咬下唇,努力让自己镇静,陡然,觉到不对时,她腿侧的灌木群,窜出一条遍体通红的蛇,未待她反映过来,径直咬在她的小腿处。
一阵酸麻沁进腿部,她的眼前,一真眩黑,她不能晕,不能!
她要看着父亲的灵柩出府,这是她做女儿最后一点尽孝的地方。
一定不可以。
她将手腕放进素唇,用力地咬下去,一边,将最后的力气蕴于那斗篷,抽向那赤蛇。
眩黑的眼前,仿佛有绛紫的身影从天而降……
第三章 禁宫深(06)
她只觉腿际的疼痛一松,那蛇不知怎地就松开咬住她的齿,复往灌木丛中游去。
身子陡然腾空,已被那绛紫的身影抱起。
她低低地吟了一句:
“观景亭……”
抱着她的手稍稍滞了一下,在这刹那,又一片雪花落于她的眸内,沁亮晶莹,使眩晕稍稍缓去,她看到,抱着她的这人,俨然是——
“皇——”
还有一字,再是说不出来,心底,是惊愕的。
不过须臾,他抱着她来到一处屋檐下。
她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那处山坳,或者说,这里,本就是山坳的另一端?
毕竟,对于禁宫,她仍是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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