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碎去,就不会疼。
只怕,将来未碎,那才是最煎熬人的。
“你够了!”蘅月终是忍不住,喝道,但,这一喝,却也是压抑的低声。
蘅月冲进方帷内,俯下身,一颗一颗把药丸拾起,语音是不能克制的颤抖:
“你知道这药丸,每炼制一颗要耗费多少心力吗?你知不知道,圣上为了能让这药丸尽快的炼完,哪怕,带兵于城楼和巽国对战,都不曾松懈一丝一毫,最后,甚至累到呕血,才算是赶在破宫前炼完,只为了给你,给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圣人的心意你可以忽视,但请你不要这么糟蹋,好吗?”
糟蹋,是的,她是糟蹋了。
她能怎么办?
她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孩子。
知道命将不保,她依旧可以做到淡然。
可,如果失去这个孩子,那等于,是最快摧毁她的世界的办法。
她不是不明白银啻苍对她的心意。
这些心意用心力一寸寸地蓄积,却,只生生地把她往崩溃,推进一步。
“妩心,出去。”银啻苍说出这四个字,语音艰涩。
“她不该出去,出去的,是我。不要再派你的人来监视我,这,是最后一次。”她冷冷地掷出这句话,双手用力地挥开他的束缚。
转身,丝履踏实在那些药丸上,往方帷外行去。
药丸,在她的履下,化为粉,
那些飘散的褐色粉末,拂散在殿内,只湮出一缕别样的芬芳。
没有这些药,她该怎样去面对五日一次的寒毒发作,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若服下这些药,不是慢慢地送走她腹中的孩子去死。
“颜,活着,一切才能有转圜,如果你死了,这个孩子留在世上,也是孤独,不幸福的。”银啻苍在她身后,说出一句话。
她仅闭起眼眸,不要听,不要听!
她真的不要听。
她确实是一个不尽迂腐而且固执的人。
只有怀过孩子的女子才知道,当这个孩子,逐渐在腹中,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时,那样的感觉,是多么温暖。
哪怕,处在再寒冷的环境中,都会觉到的温暖。
他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与她一同存在的生命。
她,割舍不了。
哪怕,她死了,孩子留下,亦会是孤独的。
可她相信,会有人代替她,给予孩子温暖。
一如,曾经,陈媛给她的温暖一样。
她也相当于没有亲生母亲,不是吗?
甫走出方帷,她听到,殿外传来仪仗的声音。
在这亥时,万籁俱静的时刻,分外清晰地传来。
轩辕聿,他,回宫了?
这一念,随着殿外清晰地传来,李公公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27】
“皇上驾到。”
不知是李公公的声音太过尖利,还是四周太过安静。
这简单的四个字,落进夕颜的耳中,分外的刺耳。
毋庸置疑,那行仗之声,正是轩辕聿回宫。
蘅月容色微变,忙把夕颜掷扔于青砖石上的药丸,悉数捡起,手法之快,不难看出她确是习武多年之人。
随后,她身形疾移,疾移间,拉起白纱方帷,躬身退至帷外。
她瞧了一眼夕颜,夕颜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慌乱的神色,但,恰是这份平静,让她觉得紧张起来。
现在,圣上的身份不过是一名太监,一名主子随意可以处死的太监。
而她清楚圣上为了这名女子,是绝对不会泄露出自己的身份,那样,无疑是将这名女子一并推上不复之地。
是以,夕颜若真的介怀药丸之事欲下手出去圣上,此时,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亦是轩辕聿察觉前,将自己撇清的绝好时机。
因为即将进殿的轩辕聿不会阻止自己的宠妃处置一个太监。
更何况,这个太监的真实身份,根本也未轩辕聿所不容。
宫内,死一个太监,是极平常的事。
宫外,失踪一名远汐侯,纵会有些许影响,然,这些影响,却是在执政者的翻手云覆手雨间,不过化为烟消云散的平静。
一个素来绝情心冷的人,一旦付出了感情,有多炽热,她想,从圣上的身上,她是看到了。
只是,这份炽热,却所付非人。
她下意识地靠近夕颜,夕颜眸华看似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只这淡然间,隐含着锋芒的犀锐,她被这一扫,步子一滞,夕颜已缓缓地走回榻旁。
夕颜走过银碳盆上的香炉时,信手捏了一把苏合香散了进去。
因她怀有身孕,除了安神的苏合香之外,其余的香是慎用的。
碳盆暖融,那香遇热即散。
只这香,虽淡,于空气里彼时漂泊的药香,正好不露痕迹的掩去。
她走回榻上,半倚于榻,语音甫出时,亦是淡淡的:
“再演一出‘宝莲灯’罢。”
一语落,殿门已被宫女推开,轩辕聿依旧着那袭明黄的朝服袍出现在那端。
殿内,唯有白纱布帷中映出些许的光亮来,这些光亮照于轩辕聿脸上,光影疏离般看不真切。
而白纱布帷内,也没有立刻想起皮影戏的声音,倒是蘅月躬身请安的声音打破殿内一瞬的尴尬:
“参见皇上。”
轩辕聿挥了挥衣袖,免去蘅月的请安,他径直走到内殿,经过白纱布时,步子稍缓了一缓,眸华,瞥了一眼,那白纱布帷。
只这一瞥,除了看到内里烛光耀目,有些许的皮影人儿映于纱布上,其余,是瞧不得真切的。
布帷里,这一刻,传来太监尖利的嗓音:
“参见皇上。”
“免。”
轩辕聿淡淡说出这一字,滞缓的步子,终向榻旁走去。
夕颜的神情依旧很平静,这份平静,让她见轩辕聿向她行来,仅欠身由倚变为坐。
但,这一坐,她却瞧到,一枚褐色的药丸恰滚至榻旁。
她的眸底终做不到平静,然,不过一瞬,她旋即微服=福身请安:
“参见皇上。”
福身请安问,莲足系在丝履上,极自然地把本蜿蜒于榻前的裙裙垂下,正把那药丸遮去。
轩辕聿的目光随着她的请安声疑向她,唇边似笑非笑:
“都亥时了,还不安置么?”
“皇上不也还没安置?”她带着笑意,语音里恰含了几许的娇*。
“你,在等朕?”
“倘若皇上今晚歇在鸾凤宫,那么,臣妾只是在看皮影戏。
她顿了一顿,稍挪了下步子,,借机,足见轻点,将那药丸踢到榻后。
“倘若皇上今晚仍回天巽宫,那么,臣妾就是在等皇上。”
说完,她的笑意虽浅,眸底却随着这笑,在烛影的暗处曳出别样的华彩来。
轩辕聿步到她的跟前,道:
“方在殿外,听你点‘宝莲灯’这出戏,这戏目开篇就大悲了,对你的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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